
標題

標題
內容
陳崇正 | 在城鄉對話中書寫歷史和未來
更新時間:2025-05-20 作者:陳崇正來源:《少男少女》雜志社
我的童年生活經驗完全屬于農村,我插過秧,割過稻谷,天晴時,我應當趕著一群獅頭鵝在田野里奔跑。直到十六歲那年進城念書,從此才有了故鄉。我的文學原點,也是從鄉村出發的。十五年前我完成了中篇小說《半步村敘事》,從此這個叫半步村的虛構小村莊,便成為我文學的根據地。從半步村到碧河鎮,再到美人城,我的文學地圖由鄉村到城市,慢慢被照亮。
后來我逐漸認識城市。在城市里,球鞋替代了拖鞋,瓷磚鋪在水泥地上,咖啡比茶更苦,從高樓認識房貸,從汽車認識保險,從客客氣氣的話語里聽懂了敷衍。這些人情冷暖農村當然也有,只是在城市的燈光里變得口感綿柔。多年過去,我也成了城里人,有了城里人的頸椎病和肩周炎,但我依然熱愛城市。城市意味著效率和邊界,意味著機會和科技。我只是城市化進程這個時代洪流中渺小的一員,但這一切的感受是真切的。我身邊也有朋友聲稱自己熱愛農村,我理解這種熱愛是以不放棄城市生活方式為前提;如果真下地種田,那么我相信碧綠的田野便會瞬間變成農藥、肥料和產量之間的換算,變得跟辦公室里的桌椅一樣無聊。
正是有了這樣的體驗或者說共識,我們理解城鄉的關系也不再像過去那么二元對立,那么黑白分明。以我生活和工作的城市廣州為例,城市和農村幾乎是分不清楚的。在廣州有數不清的城中村,那里生活著快遞員、滴滴司機、外賣小哥、剛畢業的大學生以及眾多外出打工的租客。城中村是城市的脂肪,為城市發展提供必要的緩沖;或者說,正是租住在城中村里的各式人等維持著這座超大城市的日常運轉。如果將視線從城市移開,去看那些被我們視為絕對鄉村的地方,即便群山阻隔,但我看到了已然被微信和抖音改變了生活方式的人們。世界如此多元而斑駁,城鄉又何嘗不是熟悉又陌生,所以在我虛構的半步村里人們也經歷了經濟發展所帶來的諸多世相,我寫了長篇小說《香蕉林密室》,在天馬行空的想象之中去討論永恒和速朽的哲學命題。
在我看來,城鄉之別大概只是生活方式的差異,城鄉的對話卻從來沒有停息。聚居在城市里的人們,總需要通過精神的還鄉去確認自我,辨析自我。來自農村和小鎮的生活記憶在城市里匯合,那些逃離城市的人又將城市的生活方式帶到農村。我將這些快速變換的人物鏡像視為“移動的肖像”,其中有奮進的經驗,也有從農村到城市的鄉愁,這些需要被記錄,被書寫。我們需要重新審視南方以南改革開放以后的文學想象,無論是新時代家國歷史書寫,還是面向海洋崛起的科技史詩。我常說我是“左手現實,右手科幻”,因為對我的創作而言,這兩個維度都很重要。
確實應當看到,中國式現代化發展進程中,科技是面向未來最重要的力量。人工智能正在加速世界的進展,也讓諸多領域充滿了不確定性。文學恰恰需要書寫這樣的不確定,因為其中蘊含了時代前進的謎題。我去過很多科技企業調研,發現諸多我們熟悉的高科技企業,并非在鬧市之中,而是在城郊,或者寧靜的小鎮上。所以我的寫作從半步村逐步擴大到碧河鎮,這個虛構的小鎮包含了我對歷史的追問, 比如長篇小說《歸潮》,當然也容納了我的“美人城”系列科幻小說,比如《美人城手記》和《懸浮術》。展望未來是為了以想象力去探觸未知,而回望歷史、聚焦現實,則是為了確定何以為我,找到文化根脈和辨析度。在想象中縱橫開闔,我們總是需要一個錨點,比如我去書寫我的故鄉潮州,或者書寫我工作和生活的廣州, 這兩座城市都不是凝固的,而是由流動的無數鏡像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