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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衛國:在“大灣區”建設背景下對粵東西北詩歌發展的思考
更新時間:2025-05-07 作者:向衛國來源:廣東文壇
“粵東西北詩歌”無疑是一個地方性的詩歌概念。地方性與地域性不同,地域性偏重于自然地理空間性和地理文化的同一性,往往指向“某個”獨特的地方及其文化;地方性則有兩種不同的基本含義:一是強調與“中心”的空間分立。這一方面在我國的政治體制下顯得特別明顯,比如與北京相比,所有省份都是“地方”;與省會城市相比,各地級市、縣以下都是“地方”。而“中心”既是政治中心,同時也必然是經濟、文化中心;地方則在各個方面都處于“邊緣”。二是由于歷史原因,從行政角度進行的空間劃分,它可以考慮地域文化的因素,從而包含部分的地域性,也可以不考慮地域文化的差異。比如廣州雖然是廣東省會,但也是廣東的一個“地方”;清遠市的某些縣,曾先后屬于廣州、佛山管轄,20世紀80年代后期劃歸清遠,從而先后屬于不同的“地方”,但其地域文化特點在很長的時間內不變。所以“地方”相比“地域”,是一個更具有動態性的概念。
“粵東西北”(包括粵東的梅州、汕頭、潮州、揭陽、汕尾、河源,粵西的陽江、茂名、湛江、云浮,粵北的韶關、清遠,共12個地級市)只能理解為地方性概念,而不是地域性概念。雖然從大范圍講,它們同屬于嶺南,但各地文化差異頗大,從語言到生活習俗都是如此。大體上,“粵東西北”過去是相對于以廣州為中心的“珠三角”地區而言,其形成原因主要是因為經濟發展造成的省內的“中心”與“邊緣”之別;在“粵港澳大灣區”背景下,“粵東西北”的概念則相對于“大灣區”而存在,其形成原因是受更高層次的國家發展戰略的影響。所以討論“粵東西北”詩歌,主要是相對于“大灣區詩歌”而言;在“粵”的范圍內,則仍然可視為相對于“珠三角”詩歌(包括廣州、深圳、東莞、珠海、佛山、惠州、中山、江門、肇慶9市)。
這種將廣東詩歌一分為“二”的局面,是改革與發展中的時代現象或者暫時現象,但其歷史周期的長度難以預料,對“二”個“地方”的詩歌發展的影響卻必然深遠。目前,關于“大灣區文學”(作為一個共同體或文學聯盟)的討論已有很多,但“粵東西北文學”卻少有人提及。
1.廣東詩歌整體格局中的粵東西北詩歌
在當代中國,廣東是一個詩歌大省,是早經確認的事實。2003年,詩歌評論家朱子慶在《中西詩歌》發表《廣東:一個詩歌大省的新的崛起》;2005年向衛國在《學術研究》雜志撰文《世紀之交廣東詩歌崛起的文化生態考察》,肯定“因為廣東詩歌的迅速崛起,詩歌的南北格局發生了顯著的偏移:詩歌離開了以往的區域中心(如北京、成都)向四方擴散”。“廣東詩歌已經發出了當代史上未曾有過的強勢話語,崛起于當代中國詩壇并產生巨大影響”。2020年,詩歌評論家楊湯琛再次肯定地說,“作為改革的熱土,自20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廣東已發育成中國當下數一數二的詩歌大省,不僅詩人數量龐大、詩歌活動頻繁,而且產生了一批富于影響力的詩人與詩歌事件,廣東詩歌的身影由此勃然而大”。
在廣東詩歌發展的整體格局中,“珠三角”地區處于廣東詩歌的優勢地位,代表著廣東詩歌的主要成就,同時在粵東西北多地也出現了以本土詩人(相對于外省來粵詩人而言)為生力軍的詩歌群體,為廣東詩歌做出了獨特的貢獻,最有代表性的如潮汕詩群、清遠詩群、湛江詩群、陽江詩群等。它們各有不同的發展模式,也有不同的發展經驗。
“潮汕詩群”的發展模式是多地聯動,地方文化部門、地方高校與地方詩人融合發展。潮汕詩群以潮州為中心,潮州地方文化部門對詩歌的支持和投入相對大于周邊地區。地處潮州的韓山師范學院,給予了地方詩歌強有力的理論和批評支持,甚至部分的經費支持,形成地方、高校與詩人的有效融合。另外,潮汕雖分為幾個地市,但潮汕詩人自成一家,他們的詩歌活動經常不分彼此,共同參與,相互支撐,形成了一個極為罕見的詩歌共同體。在這樣的詩歌氛圍下,不少優秀詩人快速成長,脫穎而出。
“陽江詩群”的發展模式,是以自辦的詩歌刊物(《藍鯊》詩刊)為依托,一方面將本地詩人緊密聯系起來,另一方面其辦刊方針采取了開放模式,刊發和介紹了大量外省、外地優秀詩人詩作,開闊了本地詩人的眼界,提升了詩歌美學認識能力。但是,陽江《藍鯊》詩刊的辦刊經費一直由詩歌同人自行承擔,對少數個人而言是一個不小的經濟負擔,它依靠的是個人情懷,今后能夠支撐多久,很難預料。
“湛江詩群”的發展模式與潮汕詩群有相似之處,亦有不同。相似的地方,是與本地高校詩歌批評力量相結合,找到了較為有力的理論和批評的加持。不同的是,韓山師范學院主要是為本地詩人提供詩歌平臺,而湛江師范學院的幾位批評家則直接參與本地詩歌群體之中,既是理論支持,也是其創作的核心力量,如程繼龍博士就是批評與創作雙管齊下,他本人還參加了《詩刊》社的“青春詩會”,代表了“湛江詩群”的創作水平。
相比之下,粵北“清遠詩群”的發展模式則是與當地政府的發展規劃緊密配合,尋找到有機的結合點后,充分利用和發揮政府財政力量的絕對優勢,為詩歌打開一片生存和發展的空間。這個結合點就是“生態”二字,地方政府要建設高水平、高標準的文化和生態環境,為“珠三角”地區打造休閑、娛樂的“后花園”,而清遠詩歌的主要帶頭人正好也積極倡導“生態詩歌”,兩者的天然契合,就成為詩歌生長的強大支撐和原動力。
從以上幾個地方詩群發展模式和經驗來看,一個地方的詩歌發展,必須充分考察和研究本地的詩歌資源,尋找到一個最佳的支撐點,各地的情況不同,這個支撐點也不會完全一樣。
除上述幾個“詩群”之外,在粵東西北其他地方也存在著不少優秀的詩人。如粵東梅州的游子衿是一位優秀的抒情詩人,其較為純粹的抒情詩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粵西的茂名曾是廣東詩歌的重鎮,產生了一大批的優秀詩人,如趙紅塵、張慧謀、曉音、浪子、黃金明、羽微微等,近十余年來,雖然由于各種原因,未能形成集體的氛圍和創作優勢,但不少詩人個體仍然表現出強勁的創作動能,如浪子、黃金明、羽微微,還有后崛起的劉振周、鄭成雨、烏鳥鳥等在國內詩歌界都有較大影響。
2.“地方性文學”的意義與“粵東西北詩歌”存在的價值
在當代中國,關于“地方性文學”及其研究的意義,大都肇源于一種關于“地方性知識”的文化理論。正如張定浩所言,“現有的有關‘地方性’的文學討論,其理論源頭大概是中央編譯出版社 2000 年引進出版的美國人類學家克利福德·吉爾茲(今譯為格爾茨)的《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 (王海龍、張家瑄譯)。這本論文集在中國學界影響很大,對文學界也有波及……”但同時他也指出“或許是因為翻譯的緣故(格爾茨的文筆華麗強勁,又廣征博引,不容易把握),最終給國人留下的印記只是‘地方性’這個新造詞語以及由這個詞語望文生義出的種種臆測”。他說的“種種臆測”中最常見的現象就是將“地方性”誤讀為“地域性”,將“地方性文學”的意義簡化為“地域性”特點。針對這種理論上的誤解造成的影響,賀仲明先生在其《“地方性文學”的多元探究與價值考量》一文中進行了深入的辨析和糾偏:“‘地方性文學’與文學地域性問題都有著非常密切的關聯,但是,在概念內涵和創作特征等方面,它都與以往的地域性文學有了很大不同,是新時代的一種嬗變。”同時,他又概括指出了“地方性文學”的三個“主要特征”:“在文學理念上,‘地方性’成為主導文學觀念的中心”;“在文學內容和文學形式上,地方特征的展示成為最關鍵性元素”;“具有較豐富的文化內涵”。其核心要義是強調“地域性”是局部概念和原始概念,只強調地方文化作為文化整體的構成元素而存在;而“ 地方性”則是在抽象和融合基礎上的整體性概念,即“地方性文學”與文學整體有著存在論意義上的某種辯證同一性,這樣的“地方性”無法從整體中分離出來。
這種同一性并非只是理論或邏輯的幻覺,考察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生,在其各個時期的重要作家那里,“地方性”(歷史、文化、語言等)既是彰顯中國文學現代化過程的生活本體,又是一定程度上的形式載體,如紹興之于魯迅,上海之于部分的茅盾、張愛玲和王安憶等……
因為小說更容易保留生活題材的原生特點,詩歌卻更傾向于對生活的提純和抽象處理,所以在現代詩歌創作方面,“地方性”的痕跡沒有在小說中那么明顯,但若仔細分辨,“地方性”依然是其重要的發生學動力之一,如昆明之于馮至的十四行詩、抗戰中的滇緬之于穆旦、淪陷時期的香港之于戴望舒等等。“地方性”在中國當代詩歌中得到了更加自覺和豐富的表現,如海男、雷平陽詩歌中的“云南”,陳先發長詩《姚鼐》等作品中的桐城,湖北詩人哨兵詩歌中的洪湖,王小妮部分詩歌中的東北,夢亦非早期詩歌中的黔南水族歷史,楊克早期詩歌中的花山、后期詩歌中的廣州,譚克修詩歌中的“縣城”,海子詩歌中的北方“麥地”等。當談到一個作家或詩人創作的原生動力時,“童年”生活總是不可繞開的潛意識力量,這是從時間的角度來考量,如果換成空間視角,童年就變成了故鄉或“地方”。
在當代中國文學研究領域,隨著“空間”理論的傳入,文學地理學的興起,“地方路徑”成為文學研究中最重要的突破口之一。目前為止,將“地方性”的價值提到的最高高度或許是將中國現代文學的發生視為一種“地方性起源”。有學者認為,“中國現代文學并非如其冠名所言稱,在‘中國’全境發生,而是由某些特殊的‘地方’,完成中國文學之現代轉型。也就是說,在中國文學現代轉型之際,中國的許多地方,其實對中國文學的現代轉型并沒有多少參與度,無論是作家、作品的貢獻,還是文學理論上的創新,或者是為中國文學的現代轉型準備其他條件,很多地方都可以忽略不計”。從這個視角看,“中國現代文學的地方性起源,從歷史實證的層面上看,最早是在廣東、福建等東南沿海地區所開啟的。”“五四‘文學革命’中的主要成員,……若以文化區來劃分,當以‘珠江流域’和‘長江流域’兩個區域的參與者最為集中,間有湖湘、巴蜀文士參與。”
若以中國新時期以來的現代詩創作而論,在其發生學意義上最重要的三個“地方”分別為貴陽、北京、四川。貴州的“啟蒙社”首開先聲,北京的“今天”派緊隨其后,四川的“第三代”詩人開疆拓土,然后是安徽《詩歌報》和深圳《深圳青年報》的“1986’現代詩群體大展”將現代詩歌的旗幟幾乎插遍了神州。直至今日,現代詩人遍布全國各省、各市、各縣,甚至生活在鄉鎮或農村的詩人也不計其數,其中不乏優秀者。
廣東當代詩歌的發生,從全國范圍來看,至少慢了半拍,而且其主要的源頭也并非在以廣州為中心的“珠三角”地區,韶關的“五月詩社”成立于1982年且堅持至今,陽江“紫薇詩社”成立于1984年,湛江的“紅土詩社”也成立于1984年,茂名的“南方詩社”也大概成立于這個時期,其中五月詩社、紅土詩社、南方詩社在20世紀的90年代都曾經具有全國性影響。“珠三角”地區的詩歌雖然后來居上,但至今在粵東西北各地仍然活躍著大批的詩人,有些地方的詩歌群體甚至代表了廣東重要的詩歌力量,如潮汕詩群、陽江詩群等。雖然目前粵東西北詩歌的整體實力不能與“珠三角”相比,但不能忽視的是,“珠三角”最有影響力的詩人大多來自外省,如王小妮、楊克、鄭小瓊、東蕩子(已故)、夢亦非、安石榴、譚暢、馮娜、杜綠綠、謝湘南、劉虹、阿翔、盧衛平、馬拉、倮倮等;還有一些優秀詩人則來自粵東西北各市,如黃禮孩、世賓、燕窩、林馥娜、黃金明、浪子、阮雪芳等。而粵東西北地區的詩人基本是廣東本土出生的詩人。
毫無疑問,粵東西北詩歌不僅是廣東詩歌的組成部分,其中也包含了最有活力的群體和最有希望的實力詩人,如粵東年輕詩人丫丫(陸燕姜)、阮雪芳、林麗筠,粵西劉振周、劉漢通、譚夏陽、楊勇等。他們的創作如果得到正常發展,將更能體現嶺南“地方詩歌”的特色,從而真正地豐富“中國詩歌”。
3.“大灣區”對粵東西北詩歌發展提出的新挑戰
2019年,《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頒布。“大灣區”建設,對國家未來的發展具有長遠的重大戰略意義。“大灣區”首先是一個在全國乃至全球都很重要的經濟區,但經濟的長遠繁榮需要文化的滋養,“大灣區”必須同時成為一個高質量的“人文灣區”和文化示范區,“綱要”明確要求粵港澳三地“共同推動文化繁榮發展。完善大灣區內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和文化創意產業體系,培育文化人才,打造文化精品,繁榮文化市場,豐富居民文化生活”。
在“大灣區”的建設過程中,尤其是建設初期,必然意味著經濟、社會、文化資源相對集中的投入。廣東雖然較為發達,但可支配資源總是有限的,重點投入“大灣區”,就意味著投入粵東西北地區的資源配額相應縮減。在粵東西北地區所能獲得的資源原本就有限的情況下,如果進一步縮減,必然形成新的更嚴峻的挑戰。
廣東雖然是全國經濟最發達的省份,但在粵東西北,即使人均GDP最高的茂名市,也只達到全國人均GDP的71%~73%左右,與珠三角地區的差距可想而知。在“大灣區”建設的初期,這個差距只會進一步大幅度拉開,不會縮小。文化和文學(包括詩歌)的發展前景,不可能不受其影響。?
“綱要”頒布前后,多種多樣的文學活動在“大灣區”已經如火如荼地展開,但這些活動都是冠以“大灣區”之名,粵東西北地區基本無緣參與其中。如“粵港澳大灣區文學發展峰會”“粵港澳大灣區文化藝術節”都是每年舉辦的連續性活動,還有各種各樣臨時舉辦的文學活動,基本是以“大灣區”的名義;從2010年開始舉辦的“廣東小學生詩歌節”也在2019年升格成“粵港澳大灣區小學生詩歌季”;2024年新落成的文化地標“三館合一”項目(包括廣東美術館、廣東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館、廣東文學館)全名為“白鵝潭大灣區藝術中心”。
“粵港澳大灣區”的文學(包括詩歌)確實迎來了難得的發展機遇,但與此同時,在粵東西北則產生了更大的心理落差和發展的挑戰。粵東西北詩歌何去何從,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廣東省的文化和文學主管部門,以及粵東西北各市的相應部門、詩歌組織、詩人個體,都應該思考這一問題。
4.關于粵東西北詩歌發展的思考
在新背景、新挑戰下,粵東西北詩歌作為一個相對處于“弱勢”的地方性詩歌,如何積極應對,爭取更好的條件和更大的發展,是擺在粵東西北詩人面前的一道不容回避的考題。
(一)關于外部條件
廣東省的相關文化政策,在圍繞“大灣區”建設的熱點進行布局和安排時,還要兼顧全省,尤其是對粵東西北的文學投入應當適當傾斜。如制訂中長期文學發展規劃,優化資源配置方案;參考國家的扶貧政策,制訂文學對口幫扶、精準“扶貧”方案,建立“一對一”幫扶制度,組織省內文學力量、經濟實力較強的地區,以多種方式對口幫扶相對落后的粵東西北地區,幫扶的內容可以是經濟上的,也可以是人才或智力上的,比如組織培訓班、周期性的文學知識講座、對作家的輔導或改稿活動等。還可以面向粵東西北地區設立文學專項資助項目,如重點選題、人才培養、作品出版、專項文學獎、專題研討會,組織“珠三角”或“大灣區”作家和粵東西北作家的互訪和交流活動等。
在粵東西北地區,市、縣級財政對文學的支持大都杯水車薪,但市、縣級文學主管部門,仍可以改變工作方式,主動擔當、作為。
1.多向當地政府和上級對口主管部門呼吁,適當增加對地方文化、文學的投入。
2.眼光既向內,也向外。向內,要調查研究當地各個藝術門類(包括詩歌)的創作狀況,尤其是人才結構,有意識、有目的地加強聯系,組織各種交流、研討活動,培養年輕人才。向外,力爭多組織本地作家、詩人、藝術家走出去與外地的同行進行交流和討論;有可能的話,還要“請進來”,將一些真正的文學包括詩歌行家請到本地,指導或輔導本地作者。
3.粵東西北各地文學主管部門應該加強聯系和合作。“粵港澳大灣區”在省作協主持下建立了“文學聯盟”,粵東西北地區也可以加強聯絡和互動合作,建立粵東、粵西、粵北小范圍或粵東西北大范圍的文學聯盟、詩歌聯盟等。如詩人游子衿所言:“面對這種被‘獨立’出來的態勢……粵東西北詩歌界應該有人站出來,整合現有的詩歌資源,包括官刊、民刊,給予詩歌更多的發表機會,集體、個人都要有組織地亮相,明確自身面貌。
(二)關于詩人的創作
外部條件對于詩歌的創作固然有一定的影響,但更重要的是詩人自身對創作的思考和精神投入。就文學或詩歌的發展而言,畢竟還存在著另一種馬克思稱之為經濟生產和藝術生產的“不平衡”現象。粵東西北詩人雖然處于經濟的劣勢,也并非沒有自己的文化優勢,如上文所述,“地方性”本身就是優勢之一。在此,筆者對粵東西北詩人的創作和發展提出如下幾點思考性建議:
1.詩學觀:在開放中建設。正如賀仲明先生所言,地方性詩人在寫作中,最大的敵人是“封閉性”,尤其是被某些庸俗的文學觀,比如簡單化的現實主義所限制。粵東西北各地基本處于廣東省的邊遠地區,經濟落后,交通、信息交流不便,很少有與外界直接交流的機會,思維容易陷入僵化和某種低水平循環。但詩人必須要有更開闊的眼界和開放的思維,不斷更新自己的詩歌觀念。一個優秀詩人的詩歌一定是有某種自覺的(雖然不一定是有明確的自我意識的)詩歌觀念支撐,而且隨著詩人自身學習和創作經驗的積累,這種觀念總是處于動態的變化之中。每個有抱負的詩人需要時刻審視自己的詩學觀,不能總是在詩歌美學的盲目狀態下寫作。
2.歷史觀:在現實中反思。“地方性詩人”的另一個共同特點,是很容易被某些似是而非的歷史觀所限制,而傳統的文學觀又過度地被歷史化或者虛假歷史化,這就導致許多地方詩人在寫作中表面上追求反映現實,實際上完全沒有處理現實的能力。最根本的問題就是缺乏面對現實的反思能力和批判能力,只能就現象寫現象。要成為一個好的詩人,必須培養真正科學的歷史觀,學會用詩性的智慧審視歷史。
3.“地方”觀:在堅守中超越。在處理這個問題時,個人認為,賀仲明先生所提出的“地方性文學”創作“三原則”值得詩人們認真參考:“民族國家的主體原則”;“現代性原則”;“文學性原則”。即在文學創作中所堅守的“地方性”必須首先服從民族國家的主體性、文學的現代性和文學自身的本質要求,否則“地方性”就會成為文學進步的桎梏。文學研究和創作中的“地方路徑”,從根本上講是對過去的文學觀念中過度歷史主義傾向的反撥,試圖從空間的角度重新理解文學和文學創作。地方作家和詩人,特別容易被一種庸俗化的“地方主義”所俘獲, 將文學個性或風格簡單理解為地方題材或方言運用等。粵東西北的詩人雖然擁有地方性素材(題材、語言、文化)優勢,但它并不能直接成為有創造性價值的“地方性文學”。地方素材(包括語言)只有在超越性的文學觀念的光照之下,才能慢慢發酵并發生本質的轉化,最終釀成詩歌的美酒。(原載《粵港澳大灣區文學評論》,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