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現實主義戲劇、詩意現實主義戲劇、象征主義戲劇，未來主義戲劇，這是‘后人類’時代來臨前最后的夜晚……”第六屆棱鏡MINI戲劇節近日在北京郎園Vintage虞社演藝空間舉辦，由廣州市作家協會主席龐貝創作的舞臺劇《獨角獸》作為開幕首推作品與首都觀眾見面。此作小說原著曾獲評《亞洲周刊》2019年度全球十大中文小說，作為廣東省藝術研究所專項基金扶持項目，此劇曾榮獲第27屆BeSeTo（中韓日）戲劇節優秀展演劇目獎和第15屆廣東省藝術節大型舞臺藝術作品獎。棱鏡戲劇節首推的這個升級版由廣州文學藝術創作研究院出品，由深圳市演出有限公司和深圳邦芒人力資源有限公司聯合制作，演出團隊由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中國戲曲學院、北京舞蹈學院和中央音樂學院的實力青年演員所構成。

文學質感：一部有靈魂的戲劇

生物傳感博士艾墾，神經計算博士顧濛，仿真材料專家何智，他們每個人都與神秘失蹤的大提琴手林韻有關。而在另一個時空中，林韻也是人工智能Alpha-3。這是企業倫理和道德情感的困境，也是一場有關人性的“超臨界實驗”。這是一個故事：一個人，一個企業。也是一個預言：人類，“新人類”，以及所謂“原人”。已經過去的，正在經歷的，將要來臨的……

長篇小說《獨角獸》是一部具有時代特色的具有啟示性意義的作品，是近年來廣受關注的科幻題材佳作，作品出版后被文學界譽為“科幻現實主義新范本”。獨角獸，曾經是傳說中的神獸，純凈而高貴，智慧與優雅的化身，力與美的象征。這個象征之物如今更為人知的是一個市場標志：獨角獸企業。這個神話與現實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斷裂和關聯？世界科幻小說公認的開山之作是兩百多年前雪萊夫人的《科學怪人》（又名《弗蘭肯斯坦》），那是工業革命時代的產物，而今我們已然跨入另一個新科技時代，人工智能革命將會為人類帶來怎樣的前景？詩人、戲劇博士范黨輝評論說：“龐貝的態度并非《科學怪人》作者雪萊夫人那種簡單的恐懼，《獨角獸》在憂慮的同時也有某種樂觀情緒。這里也有莎士比亞戲劇中的精靈形象，那么，阿爾法-3、科學怪人和精靈，他們并非正常的人類，他們是文學和戲劇中的鏡像，反映出的則依然是人的關系。”

戲劇創作應有多元化。在當今貌似熱鬧的戲劇市場，我們見多了廉價的笑聲和俗套的游戲，我們的戲劇離文學性原來越遠了。沒有詩心，再硬的科幻也沒有力量。事實上，我們正在大量出產這樣的“空心劇”。作為國內為數不多的間跨小說與戲劇創作的作家，龐貝戲劇作品的最大特征是文學性。在此之前，他的舞臺劇《莊先生》曾于2016年在香港榮獲第10屆兩岸四地華文戲劇節最佳編劇獎，曾兩度獲邀在當今最頂級的法國阿維尼翁戲劇節演出數十場，也曾受邀赴韓國清州國際戲劇節演出，被譽為中國戲劇“走出去”的成功范例。2019年，龐貝的話劇《廣陵絕》也曾是北京人藝實驗劇場的“爆棚之作”。

《獨角獸》表層的劇情是一種懸疑敘事，但卻別有一種優雅氣質。與那些缺乏人文含量的戲劇作品迥異，《獨角獸》是一部具有很高文學質感的作品，一部有靈魂的戲劇。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人民文學》主編施戰軍評價說：“‘謊’和‘仿’，‘真’和‘詩’。《獨角獸》中的這四個字里掩藏著非常重要的信息，這不僅是詞匯，甚至是某種哲學符號。”

中國藝術研究院話劇研究所所長宋寶珍評價說：“《獨角獸》以其獨特的結構形式容納寫實和懸疑等多種敘事元素，表達對人工智能發展的深度思考，并進而走向有關人類命運的象征和隱喻，給人以豐富的聯想空間，比如最后出現在虛擬空間的那個女人，那個‘新人類’，她還是原先的那個林韻嗎？正如《忒修斯之船》的那個經典的哲學悖論：當所有的部件都被替換后，這艘船還是原來的那艘船嗎？”對此，著名導演、國家話劇院原常務副院長王曉鷹也深有同感，他認為《獨角獸》是一部很有創作難度的戲劇，而我們所看到的舞臺呈現很成熟也很別致。

科技含量：近未來預言有望成現實

科幻作品固然可以有花樣繁多的構思，很多缺乏技術含量的遐想注定永遠難以成為現實，對此我們固然不必太當真，但有一類“硬科幻”卻是基于可信的科研發現而創作，《獨角獸》便是對最新科技“近未來”的推演和前瞻。五年前創作的這部長篇小說《獨角獸》，其AI“科幻設定”是基于測謊儀升級工作原理，以功能磁共振技術激活和掃描大腦皮層局部，由此即時獲取信號和數據，進而以編程設定一個“臨界點”，使無自我意識的機器人有“自主行動”。馬斯克們外科手術式的“腦機互聯”也許永遠不會有真正的成功，而《獨角獸》所預言的方向竟有了驚人的突破。去年3月，日本大阪大學科學家宣稱：“大腦視覺信號被Stable Diffusion復現圖像！人類的謊言將難以存在！”《So AI can literally read our minds now》。與《獨角獸》的科幻構想一樣，大阪科學家的實驗方式也是使用磁共振成像技術，也是與測謊儀工作原理有關。與ChatGPT帶來的巨大沖擊相比，這個科技突破顯然是更瘋狂，或可說這就是簡易“讀心術”……

《獨角獸》正是這樣一部獨具科技含量的現實主義戲劇。早在前幾年《獨角獸》新書面世時，著名科幻大咖、《三體》責任編輯姚海軍就發現這部作品的不同尋常：“有些科幻小說雖有一定的科學知識，但往往缺乏文學性，有些所謂純文學作家也寫科幻小說，但其實是很不專業，而《獨角獸》既有特別的文學性，也有純正的科幻感。”《獨角獸》的獨特技術含量在于其特別的現實質感，與某些“太空歌劇”類科幻作品不同，《獨角獸》的構想是是有望在“近未來”變為現實的科學預言。比現實更科幻，比科幻更現實。

臨界實驗：舞隊敘事與劇場夢游

作為舞臺劇的《獨角獸》既是科幻，也是夢幻。卡薩爾斯大提琴曲，如夢如幻的配樂和音效，里爾克的詩歌，寫意空間的實景水池，賽博格時代的金屬冷光，亞熱帶南方的晚風，以及鯨魚的叫聲，以及遠方的鐘聲……這些都是這部舞臺劇的象征元素。機器人的形象該如何呈現？《獨角獸》的劇情是人與機器的一場臨界實驗，其演出呈現也是一種“臨界實驗”。科技與人文，機器與人類，現實與虛擬，冰冷與炙熱，寫實與寫意，敘事與抒情，這是多種對立元素的“臨界兼容”。科幻題材戲劇的最大難題是如何展現這個“幻”字，而《獨角獸》以舞隊的形式成功解決了這個難題。《獨角獸》中可見的機器人只有一個（女演員扮演），而舞隊將人工智能的力量具象化，以舞蹈建立起一種人工智能電影中所欠缺的詩意，也強化了人們對于人工智能力量的感知。劇中的舞蹈還承載了外化人物情緒和交代劇情的任務，編導特別強調表演的肢體性和空間性，通過寫意的舞臺美術及演員調度，有效地還原出了劇本文本所具有的縹緲、夢幻的氣質，這種敘事性肢體表演給人以特別的驚艷感。《獨角獸》的服裝設計亦是別處心裁，舞隊演員身著古希臘式寬松長袍，以此為觀眾帶來特別的觀感和聯想：這不只是一個當今時代的職場故事，這更是一個關于人類文明進程的寓言。

“這是一臺戲劇，也是一場夢幻。確切來說，這是一場夢游。你在夢游中驀然醒來，你會發現手里緊握著的那個東西，分明就是夢中所見之物：一個遙控器，一把雨傘，或是一朵花。那是記憶深處最真實的存在。誰若守望，誰就會看見。”本劇編導龐貝曾如此闡發其劇作理念，“未來已來，人類依然有獲救的希望。即使是在機器人統治世界的更未來的時代，我們依然能夠聽到莎士比亞人文主義的微弱回聲：愛所有人，信任少數人，不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