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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紹俊 | 她將目光投向了深圳的遠方
——讀吳君長篇小說《同樂街》
更新時間:2024-03-08 作者:賀紹俊來源:青年報
吳君是無愧于深圳作家這個稱號的,因為我們從她的小說中一眼就能看出她有著多么強烈的深圳情結。她在深圳一定是喜愛走街串巷的,也一定熟悉深圳的東南西北,因此常常直接以真實的深圳地標作為小說的標題,比如百花二路、樟木頭、關外,哪怕她要書寫深圳與香港的微妙關系時,也是將香港的皇后大道拿來做了小說標題。她寫深圳地標,就是在寫深圳人,寫這些地方不斷行走的深圳人,寫深圳人的愿望、追求、失落、傷感和歡笑。吳君是把深圳地標當成深圳現實發展的座標來對待的,她以其堅定的現實主義目光,犀利地觀察這片空間上的瞬息萬變,真實記錄下深圳人的喜怒哀樂。
吳君對深圳地標的偏好可以說是她勘探深圳精神氣質的一種特別方式。讓我感興趣的是,從寫長篇小說《萬福》起,再到這一次又一部新作《同樂街》的出版,她對深圳地標的偏好有了一個顯著的變化。即從過去直接采用深圳真實的地標,變為要替深圳設計一個個虛擬的新地標——比如萬福、同樂街。這一變化非同小可。在我看來,這件事本身就已經成為了吳君小說寫作歷程中的一個新地標。如果說吳君以往寫深圳基本上寫的是她面對深圳現實的沉思,她立足于現實的地標上,將目光往回看,追根溯源,既觸摸歷史的縱深,也叩問人性的幽微。那么,如今她對未來更加感興趣,她的目光注視著遠方,她在現實的基礎上看到了希望的苗頭,這種苗頭在她的想象沃土里迫不及待地結出了新果。她把這樣的新果轉化成了深圳的新地標。當她設計出深圳新地標來書寫深圳時,她的現實主義目光沒有變,只是這目光里多了一份熱烈和樂觀的情緒。
記得吳君的《萬福》出版時,我還認真查詢了一番,看深圳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叫萬福的地方,各種方式都查了,最后認定這是吳君創造的深圳新地名。直到讀完小說,不由得發現這個新地名取得真好。萬福在小說中是一個深圳的村子,它緊鄰香港,萬福村的人與香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這種聯系隨著村子在改革開放中的變化也在變化著,過去萬福村的人靠香港帶來福氣,如今他們村就是福氣的發源地。萬福村成為了深圳改革開放的一個新地標。萬福這一深圳新地標是要告訴人們,只有億萬人民都幸福了才是真正的幸福!這一次,吳君再為深圳創造一個新地標,新地標的名字就叫:同樂街。
同樂街是一條記載著深圳改革開放歷史的地方,在這里還保留著深圳改革初期所實施的獨特的集體股份制合作公司生產模式,同樂街的原住民最初就是通過這種生產模式最早分享到深圳改革的豐碩成果。陳有光是同樂街的一位原住民,他這四十年來的人生經歷真是大起大落。當年他的父親擔任同樂村委會主任,他本人是華南電子廠的中方廠長,盡享改革福利。但父親賭博輸掉了全家財富,陳有光自己又不能適應變化被改革的列車拋了下來,如今他賴吃賴喝,唉聲嘆氣,他對所有的改革新舉措都看不慣,動不動就說“做夢都想回到過去,現在太不好玩了”。陳有光顯然是一個在深圳改革大潮的簇擁下出現的一種人物形象,具有特別的典型性。
吳君以往的小說中有著各種各樣的典型性人物,她正是通過這些典型性人物看到了深圳的瞬息萬變,她同時也深入這些典型性人物的內心世界看到了深圳的精神癥候。吳君就是以這樣的方式成為了深圳現實和精神的即時書寫者。但是,吳君這一次不是專門來寫陳有光的經歷,她的目光不是往回看,而是要將目光投向遠方。因此她從陳有光的現在寫起,寫他反正破罐子破摔,不僅自己不想辦法干活,還要干涉兒子的學習,家暴妻子,成為徹底“躺平”的落伍者。吳君寫陳有光的這些臉上很“無光”的事情,不是為了指責他,更不是為了嘲笑他,而是為他的處境而著急。因此她還寫了一個“90后”的大學畢業生鐘欣欣,她被社區派來專門幫助陳有光。社區領導認為,大家都奔赴在幸福的大道上了,決不能把陳有光一家人落下。年輕的鐘欣欣就這樣主動走進了陳有光的家門。
吳君的目光便由此出發,一路追隨著鐘欣欣,看她的滿腔熱情如何遭到冷遇,又如何采取迂回戰略再次出擊,她先與陳有光的兒子成為好朋友,后又解開陳有光妻子歐影的心結;她一點點拆除了陳有光心里的多重屏障,終于讓“躺平”的陳有光站立了起來。站立起來的陳有光深為過去的作為而愧疚,他把父親和兒子得過的獎狀再次掛到墻上,因為這是他引為驕傲的本錢,他說他再也不想離開同樂了。同樂社區以及鐘欣欣也舒心地笑了,因為陳有光終于與他們一起奔跑在致富的大道上了。吳君從這里看到了深圳的未來:要讓每一片土地都有收獲,要讓每一個人都快樂。于是她創造了又一個深圳的新地標:同樂街。共同富裕,共同快樂——這就是同樂街的深刻寓意。
吳君的目光投向遠方還表現在她是將“同樂”的使命賦予在一位“90后”的年輕人身上。她成功塑造了鐘欣欣這一年輕人形象。她通過這一形象去展現當代年輕人的精神面貌。鐘欣欣身上洋溢著青春和理想,又能腳踏實地,樂于到基層的社區去工作。她能積極面對困難,當然她難免還顯得有些稚氣和經驗不足,但她能夠虛心向長輩學習,在工作中得到了成長,也開闊了自己的精神境界。吳君也從鐘欣欣身上看到了深圳的未來,這使她在小說敘述中保持著一種良好的寫作心態,她一方面在書寫鐘欣欣的同時努力去體會年輕人的心理和情感,另一方面她將自己的目光置換成了鐘欣欣的目光,讓小說灑滿了青春的陽光。“鐘欣欣的眼睛繼續望向前方,那如同鋪滿金子的海灣就在她的不遠處,正輕輕地晃動著,翻動著銀色的浪花”。這段話恰如其分地描述了吳君如今的寫作狀態:當她目光投向遠方時,一定會在文學中給我們帶來更多閃爍著金銀色光芒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