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標題

標題
內容
地域文化精神的張揚 ——讀李志良長篇小說《青蓮》
更新時間:2024-01-04 作者:馬忠來源:廣東文壇
長篇小說《青蓮》是作家李志良歷時五年潛心創作的一部長篇力作。小說具有厚重的歷史感,也呈現出鮮明的嶺南地域文化色彩。沉于小說文本的研讀,不僅被作家細膩筆觸所塑造的鮮活人物形象,以及跌宕回環的故事情節所震撼,更是為作家那份對小說地域文化敘事姿態的堅守而感動。
粵北青蓮,古稱“青龍鎮”。因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20世紀90年代以前,青蓮是南北水路交匯的重要港口,享有“小佛山”之譽。在這里,廣府商人薈集,標準的廣州話成了青蓮街人際交往的官話,廣府人嗜戲如命的雅興也慢慢移植到青蓮人的身上。談粵劇、唱粵劇、品粵劇,成了青蓮人茶余飯后的重要談資和生活時尚,甚至于他們吵架都要搬出粵劇唱段來嘲諷對方。青蓮首次亮相,仿佛是從典籍中走出的:“‘咣——咣——咣——’渾厚的五更鑼聲飄蕩在狹長而逼仄的青蓮整香街里……”小說開篇以一種內視角的寫作手法,借助打更人勝伯的眼睛向讀者展示了寒冬淡月下的青蓮外景,這是一幅全景素描圖。農耕文明和水鄉文化在這里匯集,一切具有地域參考意義的社會、經濟、生活狀況及細節,找到了坐標體系。
顯然,《青蓮》是一部“作為文化的小說”。那么,“歷史文化”之“歷史”二字又是怎樣體現的呢?這就涉及情節的問題。《青蓮》既寫了當下,也寫了歷史,或曰“昔日”。就故事而言,起始于抗日戰爭時期,迄止于新世紀,時間跨度近七十年。小說以粵劇伶人靚少德一家三代串聯起的戲劇人生作為坐標軸,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流逝與更迭中,展現的不僅僅是粵劇在此與民眾的微觀際遇, 更有青蓮的歷史變遷、風土人情、民俗世象, 和這片土地上的蕓蕓眾生的思想、情感與心理。小說將何念祖、張三、溫蔥蓮、柳依依、柳宗亮、趙笑媚、癲仔海、張廣發、張水養等人物置于故事的中心, 通過對這些人物的塑造, 來揭示和表現青蓮這一特定的地域文化在人物思想、感情、性格、心理上的折射。雖然作品涉及人物眾多,關系復雜,時間、空間均有大幅度的延伸和位移,情節和人物的戲劇性卻也在開闊的時空,以及主人公命運沉浮中,得到從容裕如的敘述和耐心細致的刻畫。
任何歷史進程和時代風云都必然離不開具體的人,人的歷史是大歷史不可分割的落腳點。《青蓮》著力探尋和表現的并非歷史脈絡、趨勢和規律,甚至有意放棄歷史的宏大、壯闊,而以敏感的心靈來感受、認知和描繪眾多“個人”面對命運的掙扎,突出對歷史、世界中“人”的生存狀態及其不可預料的命運之描述,更像一種對存在之境的考辨。這在主人公靚少德身上體現最為明顯。他不僅承載著粵劇文化的精神品格,更承載著人類共同情感的普遍性表達。作為粵劇名角,靚少徳攜母帶妹逃難到了青蓮鎮,雖然被日軍飛機炸傷了腿,但對粵劇不離不棄。他在青蓮成立粵劇社,赴四鄉演出,并成立童子班,培養后人……靚少德不僅以粵劇“八和”理念化解各類矛盾,而且每當關鍵時刻,都能表現出一種生而為人的骨氣。小說以靚少德這一個體生命的厚度,為我們指明了自我救贖的方向。因此,小說從某種程度上回歸我們共同的精神家園,盡管人類的處境和命運千差萬別,但每一個人在自己短暫的一生中都會經歷命運的責難,靚少德的命運不正是千千萬萬人命運的縮影嗎?
我們說一部沒有“好看”的、曲折動人的故事情節的小說是很難擁有廣泛讀者的。青蓮,這個名字及其歷史本身, 為小說提供了一個精彩的故事載體, 作者充分發揮文學的想象力, 將發生在青蓮這個“戲棚”里的故事和“樂韻”寫得絲絲入扣, 懸念迭出。應該說, 小說的故事性、可讀性是較強的。難能可貴的是, 作者并沒有讓故事淹沒人物,而是在對故事的敘述中,濃墨重彩地表現人物: 面對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災難, 各種人物的反應;在身陷“孤島”的絕境中的眾生相; 患難中的愛情、親情和友情;非常情境下人們對生死、金錢、榮譽的重新認識……既生動地塑造了各色人物, 而這一切又都打上了鮮明的地域文化風俗人情特征; 還突出了青蓮人在大災大難中的勇敢、堅毅、善良、仁慈、相濡以沫、以德報怨等“共同的文化性格心理”, 從而凸現了青蓮此地文化獨特而鮮明的核心價值。當然,地域文化書寫絕不是一張簡單的標簽或一種刻意的附會,它應該是與創作者個體生命經驗的高度融合,又帶著一種理論上的自覺意識。青蓮人文歷史深厚,小說中描寫的榕樹碼頭、豆腐社碼頭、廣州會館、尚書祠等古碼頭和古建筑,以及古鎮風光與民俗文化,搓香、打鐵、閹雞、做豆腐、刨竹青等民間手藝與商業活動也同樣豐富,滲透到小說人物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在作者眷戀與審視的張力中不斷豐富其意義,并營造出耐人尋味的文學審美空間。
作為一個雜糅諸多矛盾性因素的復雜文本,《青蓮》同樣具有粵劇的元素。一方面,小說有著理念成分,如悲與喜、美與丑的辯證,道德教化意蘊和關于粵劇藝術表演等的知識性、觀念性闡述,并在一定程度上有著粵劇角色行當的配置,小說的主導情節圍繞某種思想觀念或意識的沖突展開。一些行文表述也與粵劇有關,比如將青蓮的解放,世道變了謂之“唱新戲”,等等。另一方面,作家又力圖破解粵劇程式對人物塑造、情節設置等的限制,致力于人物形象的完整性、生動性和情節的連貫性、明晰性,力求以鮮活生動、柔韌潑辣的語言,講清故事的來龍去脈,勾畫錯綜復雜的人物關系和矛盾沖突的人物心理、情感。于是,在粵劇的觀念化、程式化與小說的形象化、生動性之間形成了一種釋放與約束、開放與封閉的充滿矛盾的復雜關系。而這一切無不看出小說遵循著嚴謹的現實主義寫作傳統,摻雜運用方言俚語的小說敘事特色,彰顯了小說地域文化特征,從而使作品具有較強個性的藝術特色和辨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