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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鏡像與灣區詩寫 ——以《廣州文藝》“粵港澳大灣區詩人專輯”為例
更新時間:2024-01-03 作者:梁智強來源:廣東文壇
自2016年起,《廣州文藝》率先在第6期、第12期“新詩”欄目推出“廣東詩人專輯”,以專輯形式大容量刊發廣東詩人的作品。2019第6期、第12期,“廣東詩人專輯”更名為“粵港澳大灣區詩人專輯”,此后每年兩次集中展示大灣區詩歌創作現狀。該專輯聚焦大灣區文學力量,每個年代的詩人皆有所兼顧,重點刊發反映大灣區建設生動實踐的詩作,力求多角度推介大灣區名家和新銳,形成互融共通的灣區詩歌圖譜。截至2022年,該專輯共推出90余位灣區詩人的作品,并受到文學界的廣泛關注,多首詩歌入選年度選本。縱觀這些作品,具有某些共同的藝術特色。
一、生命經驗的理想化表達
徐敬亞、楊克、盧衛平、世賓、黃禮孩、老刀、旻旻、林馥娜、遠人、阮雪芳等實力詩人的作品依然是大灣區詩歌創作的“塔尖”。與青年詩人不同的是,他們的詩歌往往帶有理想主義的追求和向度。
? ? ? ?徐敬亞的《云端上的仙女》把西藏的格日措比作“仙女”,使得全詩彌漫著端莊秀麗的氣息,“仙女”不僅是對幻化的未知之境的隱喻,更是一種對遠方事物的美好寄托。楊克的《大國工匠》聚焦大灣區各行各業的“手藝人”數十年如一日的勞作。他們數十年如一日不斷探索、精益求精、超越自我的工匠精神,恰是與奮楫揚帆的時代精神特質“無縫連接”。盧衛平的《307房的蝴蝶》由兩只飛進房間的蝴蝶聯想到舞曲、秋夢和春意,從經驗層面對漢詩的精神維度進行拓展。詩中的每個意象皆與心靈息息相關,闡釋著真實的個人體悟。蝴蝶飾演“闖入者”的角色,卻又令詩人享受著與眾不同的歡愉,酣然入夢。
世賓的《蛙鳴》延續了其“完整性寫作”的詩學概念,也印證了詩人多年所堅持的真誠和詩心。不定的命途、持續的痛感和無形的孤獨,營造出一種迷離的幽思,讓“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增添了一種莫測的凝重感。在詩人對固有經驗再創造的過程中,唯有“大地的震顫”給人們帶來了“春天的消息”。黃禮孩的《有什么在塑造著我們》如同一場隨心所欲的短途旅行,這種自我行走更貼合詩人的意趣。每一次與往事重遇,都像是一種穿越的創造,歲月的雕塑在這首詩中有著極高的完成度。老刀的《胡琴》敘寫了一種言不由衷的父子之情。父親答應給兒子做一把胡琴,可直到去世也沒做成,兒子也“一直沒敢問”。這把懸空的胡琴在兒子心中“生根發芽”,成為他的心結,其引起的“后遺癥”從兒子的童年延續至今。
旻旻的《時間有雨水》善于捕捉日常生活的閃光點,構筑一座理想主義的“城堡”,在那個美好的“他世界”里,靜靜地隱居其中,與過去或未來的命運相視無語。林馥娜的《無物之實》悄然融入心學元素,顯現出“詩畫一體”的氣質和觀念。水唇對應水月,虛竹對應鏡花,而它們的本質皆與王陽明所說的“心外無物,心外無理”相契合。
遠人的《靈感旅行的時候》,儼然一座隨時開放的歲月博物館。在靈感的引領下,那些“陌生的禮物”如同復活的記憶,連通了現實與過去之間的斷點,驟然具象起來。阮雪芳的《觀道》充滿智性的禪思,從詩化的詞句中還原妙不可言的城市記憶,體悟奇特生命體驗背后的人文情懷。在詩人看來,“觀無”是一種隨遇而安的心境,并不因“一湖雨水”或“菊花細落”而有所浮動。? ? ??
還有一批具有代表性的生態詩歌也值得關注。黃金明的《雨在言說》借助雨的聲音,打開重返故鄉的“突破口”。游子衿的《荊棘鳥》接續象征主義的傳統,塑造了一只長大后遠走的自由之鳥的形象。蔣楠的《車前草》結合博大精深的中醫藥文化,運用奇特的中醫學術語鋪設自然之道。姚中才的《落日之美》以一種詩意的方式與黃昏相遇,直抵時光深處。張況的《海壽,一葉知秋》試圖定格“梵音悠悠”的秋日記憶,進行固有思維之外的另類嘗試。倮倮的《鹿鳴湖》把眼前的風物幻化為內心的豐富景致。
此外,龍揚志的《夢里河山》、盛祥蘭的《一塊石頭》、鄧醒群的《茶園之外》、 郭杰廣的《時間脫臼的聲音》、楊蓮的《鏡臺》、范明的《下雨的時候》、高世現的《懸崖之上》、熊正紅的《格拉拉的琴聲》,以及香港詩人何佳霖的《今夜,我等黑頸鶴》、澳門詩人姚風的《題山中一棵枯樹》等短詩,意象紛呈,技法臻熟,耐人尋味。
二、南方以南的“以夢為馬”
“粵港澳大灣區詩人專輯”,推出的青年詩人所占比重約為三分之一,他們遍布灣區各大城市,尤以香港、澳門、廣州、深圳、東莞居多。
在《隱秘的秋天》中,鄭小瓊以現場感與畫面感筑起詩歌的精神內核,在語詞之間建造一座象征森林,她所選取的意象都是身居之地的確切投射,仿佛一面鮮活的鏡子。馮娜的《食客的信仰》注重傳統風韻與現代經驗的融合,早年的生活經歷為她積累了豐富的寫作素材。袁紹珊的《觀景臺》如同城市人釋放自我的“減壓器”。詩人投入自然懷抱,眺望遠方,忽覺視野豁然開朗,然而遠方和未來并不是必然存在的。吳燕青的《山色青碧替我長出思念的翅》,既有對青春記憶的記錄,更有對時光和萬物的觀照。
安然的《空白場》濃縮了一部屬于自身的、解構心靈的個人史,并對此進行了哲學、心理學層面的延伸。越檳的《萬全之夜》意蘊無窮:“我們全提著燈走在夜里,再怎么亮/阿爾法,都是以最暗的部分相遇”。林翰的《臥山》取材于日常物事,詩人善于從細微的內心感悟中洞察世情,尋訪隱匿于荒蕪角落的唯美詩意。張雪萌的《繼續行走》,透過凝練的意象,挖掘面向荒野的精神價值。
蔣志武的《肖像》如同“一幅時間的藍圖”,完成了一次豁然開朗的靈魂穿越。余史炎的《孩子》以詩的方式回歸童年,只為尋找像孩子們那樣“清澈透明的內心”。澤平的《樹》揭示了現代城市人的矛盾心態,他們盼望融入群體,卻又愿意“化作一個孤獨的人”。云影的《芒草》從詩歌層面體悟藝術哲學,傳遞著一種深刻的自省意識。葉春生的《羊》有著細膩淳樸的文本質地,詩人對兒子的厚愛使其詩歌更顯溫暖。林麗筠的《瞬間》以寓言化的敘述方式介入詩歌現場。許曉雯的《珍珠狂想曲》如同悅耳的琴聲,詩人透過奇特想象探索天外奧秘。
三、灣區詩群的創造性書寫
嶺南文化開放包容、兼收并蓄的特點,衍生出粵港澳大灣區詩群(以下簡稱“灣區詩群”)的獨特面貌。在當代中國詩歌版圖中,灣區詩群呈現出創作觀念的前瞻性、藝術視野的開放性、書寫形式的多樣性三大特點。
灣區詩群在創作觀念上具有前瞻性。“完整性寫作”“中間代”“70后”“打工詩歌”等詩歌概念層出不窮,不斷拓寬國內詩論研究的新路徑,引起文學界、學術界的廣泛探討。這些詩歌概念的形成與發展,與廣東的民間詩刊密不可分。
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一批民間詩刊應運而生。1986年,《面影》詩刊在廣州創辦。這份詩刊在詩人圈中曾一度“火熱”,其在詩歌界的影響和地位,甚至能媲美公開發行的刊物,可惜于1997年停刊。還有《女子詩報》《詩歌與人》《羿詩刊》《打工詩人》《行吟詩人》《趕路詩刊》等民刊,構建了“枝繁葉茂”的民間詩刊圖景。
90年代后期,隨著互聯網的興起,廣東詩人嘗試運用網絡平臺展示詩歌。2000年,國內首家擁有獨立服務器的詩歌網站“詩生活”在深圳創辦,還有“詩江湖”網站、“一刀文學網”……詩歌與互聯網的“聯姻”,再次激活詩人們的先鋒因子,碰撞出前所未有的火花。
灣區詩群在藝術視野上具有開放性。20世紀80年代,中山大學、暨南大學、華南師范大學等廣東高校均有由學生創辦的詩歌刊物,馬莉、陳少華、黃燦然、尚均鵬、朱子慶、溫遠輝等詩人正是這些刊物的創辦者,他們崇尚“實驗性”詩歌寫作,力圖擺脫固化的藩籬,從現代主義的審美中尋求改變和突破。與此同時,野曼、林賢治、郭玉山等詩人,也意識到傳統視野的局限性,紛紛打破原有的思維定勢,探索更為廣闊的詩歌寫作方向。
新世紀以來,楊克、世賓、黃禮孩、鄭小瓊、馮娜等廣東詩人的作品在海外影響日盛,他們的詩被翻譯成英、法、德、日、韓、俄、西班牙、波蘭、土耳其、印尼等多國語言,并斬獲英國“劍橋徐志摩詩歌獎”、羅馬尼亞版權總公司“杰出詩人獎”、黎巴嫩文學獎等獎項。
灣區詩群在書寫形式上具有多樣性。代際作為詩歌研究的關注點,有著極其深遠而重要的意義。不同年代出生的詩人,詩觀必然存在差異。正是因為這種差異,才造就了詩歌創作的多種面貌。個體經驗的暢然表達,審美意識的巧妙滲透,言說方式的推陳出新,成為灣區詩群與時代對話的契合點,凝聚成難能可貴的詩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