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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威廉丨回歸閱讀的起點
更新時間:2022-09-05 作者:王威廉來源:南方日報
對于我這樣的寫作者來說,書香節已經不僅是過去意義上的書展了,更是一種精神生活的大型裝置藝術,以浩大的形式、莊重的儀式,來提醒人們不要忘記閱讀。直到今年,我才忽然意識到,它伴隨著我的時間是如此之久,甚至承載著我的成長史。
在記憶的迷霧中,我搜尋著自己與南國書香節的最初相遇。具體的年份已經模糊,我只知道自己那會兒是一個心懷夢想的文藝青年。我熱愛閱讀,我熱愛寫作,我渴望成為作家。某天,從公交車站的廣告牌上,我知道了廣州有這么一場關于書籍的盛宴,我急切地閱讀著書香節的內容,發現這是對公眾充分開放的活動,可以去集中瀏覽新近出版的新書,還可以跟作家面對面交流,這不就是我需要的夢幻空間嗎?
我至今還記得我去往琶洲展館的洶涌人流,那樣的場景讓我堅信書籍依然是格外有魅力的,是精神生活的核心。走進涼爽的展廳,看到里邊懸掛著作家的巨幅照片,應該有嚴歌苓、莫言、劉震云,肯定還有更多的作家,但我已經記不清了。可惜的是,我去的那個時間段只有一位動漫作家的活動,但我毫不氣餒,擠在龐雜的人群中。我看不清作者,只能聽,即便如此,我也體會到了與作者同在的現場感。這種感受是奇妙的,這也是為什么即便視頻媒體再發達,總有讀者來現場跟作者交流的原因吧。我甚至想,自己若是成了作家,也得來這里跟讀者交流吧?我搖了搖頭,覺得這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然后,我就認認真真地把每個出版社的展位都轉了一遍。我可以自豪地說,真的是一個展位都沒有放過,而且,遇見自己喜歡的書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一是因為有折扣,二是因為生怕錯過了就失去了購買的熱情。往深里說,那會兒我還保持著在現場買書的習慣,而這種習慣正逐漸在我身上松綁。我一方面擔憂實體書店的處境,另一方面卻無可奈何地任由自己在網上購書,時時會感到慚愧和殘酷。
跟書香節的初次相遇,讓我買了很多書。書非常重,我笨拙不堪地提著,手都被勒出了紅色的血印。但我的心情是愉悅的,收獲是如此巨大,一種滿足感貫穿全身。這就是書香節給我的第一印象:一場書籍與文化的盛宴。
沒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我居然實現了當年的心愿,成為了一名面對讀者的作者,成為了書香節的嘉賓。
我已經記不清第一次以作者身份參加書香節是哪一年,我的記憶只能追溯到八年前,也就是2014年,因為那次活動的主題比較特殊:內蒙草原與嶺南之夏。由于廣東作家協會跟內蒙古作家協會是結對子單位,所以兩邊的作家經常會像串親戚那樣,去對方地頭走一走。那一年,正好是內蒙古作家來廣州,跟廣州作家對話。我出生在西部,對草原是很熟悉的,而我在海邊也居住日久,因此,我突然在跟內蒙古作家的交流中意識到草原跟大海的共通之處,那是一個令我興奮的文學發現。這個發現不斷發酵,五年后化為了短篇小說《草原藍鯨》:一頭巨大的藍鯨突然出現在一望無垠的綠色草原上,這是多么壯麗的意象。
在那之后的每一年,我都會參加書香節,但記憶就像是荒原上的腳印,深一腳淺一腳。2017年的書香節,對我來說比較重要。我獲得了《花城》雜志舉辦的“花城文學獎”,而頒獎典禮是書香節的一部分;巧的是,我的小說集《生活課》也在那會兒出版了,所以,在書香節的舞臺上,我既是獲獎者,又是新書的分享者,這無疑是寫作生涯里的動人時刻。
再后來,因為疫情,去年書香節的主體基本都在線上,但我在扶光書店做了一個限制入場人數的小型分享活動,和讀者分享我的科幻小說集《野未來》。
今年的書香節,除了在廣州有場活動之外,我還去了珠海會場。這是我第一次在廣州之外參加南國書香節。面對隔江的澳門,面對大海,我領悟著南國的意味。這場活動我是主持人,我有幸聽到了好幾位作家朋友的人生故事,他們是如何從遠方來到大灣區的,許多細節格外動人。展館也限制了人數。我看著觀眾,心中特別迫切、無比真誠地希望這種疫情狀況早點過去,可以重新恢復作者和讀者的親密關系,重新恢復書籍和人群的親密關系。
即便在今天,人們在網上可以如此方便地選擇新近出版的書籍,但依然不能替代一個巨大場館里由浩如煙海的書籍構成的文明風景。電子書再多,而屏幕的大小總是有限的,書的物質形態所帶來的那種震撼是深入人心的。那風景讓人直接目睹人類知識的博大和豐富,一個人必須獨自去探索那片風景。只有閱讀,才有思想的接納、辯駁與輸出。我也愈發看清了自己的來路:先是受惠于自身的巨大閱讀,又是受惠于讀者的閱讀。我告訴自己,無論我寫下什么,都得回歸閱讀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