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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檸丨南翔短篇小說《伯爵貓》的啟示
更新時間:2022-04-28 作者:張檸來源:文藝報
南翔的短篇小說《伯爵貓》發表之后,為《新華文摘》《小說月報》等多家報刊轉載,上榜中國小說學會年度好小說,同名小說集也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可以說評價都比較高。南翔的小說我讀得比較多,像早期的《綠皮車》《老桂家的魚》《回鄉》,還有《北京文學》刊發的《果蝠》都讀過,他無疑是一個寫短篇小說的高手。短篇小說實際上跟詩歌非常相近,它不像長篇,一個長篇的構思可以寫一年兩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對于短篇小說,一個好的藝術構想、一個精致的創作,可能一周、十天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有下一個,但是下一個什么時候能夠完成,形成另外一個創新與審美的東西,是很難說的。因此,短篇小說是很有難度的,并不一定說篇幅長就難寫,短就好寫。短篇小說要求對藝術有敏銳的感覺。所以,我特別尊重短篇小說這樣一種文體。
南翔的短篇小說寫得很特別,《伯爵貓》這個萬余字的短篇一上來就給人一種南國城市黃昏的感覺。對南國城市,我認為它白天是一回事,黃昏是一回事,夜晚又是一回事。南方的黃昏是最熱鬧的。黃昏是一天中的一個臨界點,它既不像白天那么嘈雜,也不像夜晚那么熱鬧。在南方,深圳人或廣州人這個時候要準備做什么呢?肯定與北方不一樣。《伯爵貓》一上來是一個有點吊兒郎當的電工出場,他是為這個書店的最后一次活動修理店招。都要關店歇業了,燈壞了就壞了,為什么還要去修理呢?這是一個非常生動的細節,這個細節體現了南方人、深圳人的敬業精神。
一個叫伯爵貓的書店要歇業了,小說通過集中書寫了這個書店歇業前頗具儀式感的一次聚會,把南方生活的多重場景帶出來了,特別有南方溫潤的生活氣息。《伯爵貓》當然不是所謂重大題材,不是某種英雄傳奇。英雄傳奇類的主題面臨的都是緊急狀態,處理的都是重大事情,必須要有一個英雄出面才能扭轉乾坤。《伯爵貓》不是,它在南方生活中找到了一個非常小的切口,即一家非常小只能容納20來個人的小書店歇業前遺憾而又溫馨的一幕。這里不需要英雄與傳奇,不需要大開大合,如同一首歌結尾的部分,余音裊裊,慢慢淡出與消失。這樣的故事和場景是難寫的,怎樣寫才有藝術性呢?不像傳奇,傳奇好寫,通過傳奇故事,英雄出場,在緊急關頭化險為夷,小說就可以結尾了。
那么,作為一種日常生活里細小的事件要構建小說,使它成為一個藝術品,不創建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而使之成為藝術是很難的,既對作者的想象力提出了非常嚴峻的挑戰,同時也對讀者閱讀的過程提出了挑戰。在這里,你不可能獲得某種傳奇式的刺激,吸引讀者的是細膩而豐富的生活本身。
通過這么一個夜晚、一群讀者和他們的憶舊帶出故事,《伯爵貓》的氛圍醞釀得很足,非常精致。這里面有女主角娟姐姐的回憶,她的演說、她的敘述,帶出了主人公的過往,包括她為何要辦這樣一個吃力不掙錢的書店,而且一辦就是16年;又通過書店的鐵粉老刀、陸工的回憶,將曾經來書店分享過新書的作者、詩人以及電影導演帶出來了,立體地呈現了一個書店的形象,讓人惆悵不已的同時,又感到愛意纏綿。
我覺得把日常生活的細節變成故事,并且把這個故事升華為藝術,這是當代中國文學創作的一個難點,迄今仍是一個難題,南翔在這個領域里艱難地探索和跋涉達40年之久,非常值得敬佩。對中國文學而言,自20世紀至今的100多年以來,如何把個人的經驗和日常生活變成藝術主題,這需要幾代作家堅韌不拔的努力。南翔長期以來對這樣一個題材的探索確實值得我們注意。他通過一個短篇小說,把生活瑣事背后的那種理想主義色彩傳遞得非常好,一個小書店的寄寓超越了物質生活,令很多精神指向隱藏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