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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為文學獎第三屆“大瀝杯”小說獎獲獎作品推介(五)
更新時間:2021-04-14 來源:廣東文壇
《七戰區家事》
●作者簡介
榮笑雨,作家,中國作協會員,韶關作協主席。著有小說、影視劇本、報告文學等作品多種。作品曾獲廣東省魯迅文藝(文學)獎、五個一工程獎,代表作有小說《紅腳趾》等。
中篇小說《七戰區家事》通過“我”無意中讀著姑父留下的線裝本《全元散曲》殘頁,走進了韶關市區帽子峰抗戰戰場,從中看到了七戰區上尉白亦明(即姑父)和溫家柔、溫家馨姐妹凄美悲情、波瀾壯闊的愛情故事。白上尉為不讓未婚妻受日軍侮辱將她與周圍的日軍一并消滅,妹妹溫家馨為了給姐姐報仇,聯手白上尉一起收拾了作惡多端的清水大佐,最后又嫁給了白上尉。小說同時又把七戰區最后關頭的模糊抵抗、余漢謀率部東撤、仲元中學師生的奮起反擊、田中久一的23軍與坂西一良的20軍南北夾擊韶關、1945年日軍侵占韶關半年后抗戰勝利等大背景悄悄糅合在小說情節中。
●作品點評
《哪里尋找純潔的愛情》,是榮笑雨的一個中篇小說組合《七戰區家事》中的標題,它無意中透露出作者對人生、對藝術一種“近乎完美”的追求,這種追求執著,甚至固執。
——王心鋼
在榮笑雨的作品中,我認為中篇系列《七戰區家事》最具代表性,難得的韶關民國往事純文學敘事,委婉流麗又蕩氣回腸的敘述,現實抵達人物細膩而柔軟的內心深處,溫婉而又不乏剛性的敘事中蘊藏著真善美的力量,在戰爭故事里投射出人文關懷,從中溫暖撫慰人們的心靈。
——溫阜敏
榮笑雨喜歡講故事,朋友們也愛聽他說,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些故事可能就是他要寫的作品,所以比較文學,你會發現他說著說著就會進入他的“寫作體系”中,語言慢慢就向“寫作”靠攏,有時他甚至就會把自己說哭,自然也會把自己寫哭。《七戰區家事》中的很多情節就是這樣說出來的。
——鐘學松
●精華選讀
清水大佐愛肢解元曲。東一句西一句地拼在一起會有一種極新的意境,“荒臺誰喚姑蘇 。兵渡西興。禍起東吳。今日陽關。明日秦淮。書籍會三千劍客。管弦聲十二金釵。”三首亂拼成一首,居然也獨有另一番天地。尤其是到中國以后,這場在消磨著他的戰爭又讓他入迷于那些凄凄離別的曲句。“想人生最苦是別離”“要相逢則除是枕席間魂夢里。”這些句子不知不覺就爛熟于心并且常常攪得他不得安寧。只是他直覺里的元曲中那個離別的女孩一定是個很古典的中國元朝式的女孩,絕不會叫“枝子、曲仁靜香 ”這類名字而肯定是叫“楚嫣紅、慕容娟”之類的可愛名字。如果不是打仗的話他應該娶個中國女子為妻,他想。這個“娶”字太合他的心意了,不是找也不是尋,是娶,將一個女子取到身邊,又親切又溫馨又讓男人有了點虛虛的男人氣。
而今,他就站在一個這樣的華夏女子面前。
溫家柔和清水大佐遙遙萬里相逢在一本線裝的元曲前不能不說是一種緣,而創造這種緣的卻是戰爭。是彼此不共戴天、你死我活的戰爭緣。無論是作為軍人還是作為男人或者是作為中國元曲的研究者,清水大佐都覺得無奈和遺憾,為元曲更為溫家柔。這兩者他都想要,但是肯定無法全部得到,這他在溫家柔臉上什么都看出來了,他懊惱自己為什么要在這樣的環境里還要研究元曲,更不應該在此時此地極其可笑地贊賞一個敵國的女性,即使她是個美麗 、嫻慧、柔情萬種的女性,再多的嫻慧、美麗、柔情也無法超越戰爭。他雖然不想毀掉這首迷人的元曲,但結局肯定是不妙的,在他和溫家柔之間,無法兩全。
此時的溫家柔絲毫沒有了對元曲的興趣,面對來自異國的侵略者、強暴者,溫家柔只有仇恨和恐懼。即使眼前這位面目清削的清水大佐臉上沒有流出兇殘和殺機。但本質是無法改變的,別說是他說了幾句道歉的話,即使是懺悔也無濟于事。侵略已徹底改變、掩蓋了許許多多本來正常的含義。溫家柔只是心疼那本元曲本身,它是爺爺的一份難得的禮物,它被搶去了。
此時的溫家柔格外想念白上尉,她幾次幻想到她的帶槍的英雄戀人天兵般降到她的身邊,如果他知道,她相信他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家柔……”她果真是聽見了,那確確實實是他的白上尉的聲音。而同時,剛才的信念和反抗精神卻突然消失了,她把所有關于活著、生活的希望寄托在白上尉身上,可也清楚地知道這種希望幾乎就是沒有。她絕望地大哭起來。
“白亦明,救我,救我呀……”
清水大佐揮揮手里的元曲,示意將溫家柔帶走。溫家柔又開始一輪徒勞的掙扎。
“白亦明你要把我當你的人就快打死我吧。”溫家柔絕望而含混的叫喊象利刀一樣刮著白上尉的大腦,他伸手去撈那挺機槍,同來的侯營長伸手要攔,他一把將侯營長推倒在泥灘中,侯營長半天沒爬起來。
在那幾個日本人架著溫家柔即將鉆進竹林時,白上尉手里的機槍響了,他用整梭子彈打死了那幾個日本兵也親手打死了他所珍惜所心愛的女人溫家柔。他只能這么做。他幾乎要瘋了,大聲地狂亂叫喊,把跟他在一起的士兵嚇得目瞪口呆。
溫家柔就象花瓣一樣飄然倒下,高聳的胸脯上的彈孔在瓢潑大雨噴紫噴紅,象一捧火一樣的杜鵑花。 家柔瞪著似乎在笑的眼睛望著太陽下大雨瓢潑的天空,倏地回味起自己如花的人生竟是這樣如煙般消逝,好象也如前天跟白上尉極痛極樂的瞬間一樣燦爛。
此刻的溫家柔沒有絲絲毫毫的后悔,她慶幸自己在昨天的那場瓢潑大雨中痛痛快快地成了白上尉的女人。她原以為自己會成為白上尉的一個知冷知熱、溫柔嫻淑的好妻子、一個能生一大串孩子的好母親的。
原以為!
……
《蜂蜜》
●作者簡介
亞明,原名梁貽明,壯族。廣東省作協會員,佛山作協文學院副院長,魯迅文學院民族二十三班學員。已在《詩刊》《民族文學》《解放軍文藝》等雜志上發表作品。出版詩集《燈光打開生活的外殼》,短篇小說集《幸福滿街飛》,兒童小說《羊兒在云朵里跑》。
小說《蜂蜜》寫了主人公阿風,因為性格過于耿直,看不慣不良之風,在鄉下時與校長產生矛盾,跑到城里去教書,又被學校解聘,到工廠去,也干不下去,最后淪落到無人收留的地步,只好躲回鄉下的僻壤處養蜂,開始蜂蜜的還保持得非常純正,后來結婚后,迫于生活的壓力,給蜂蜜摻假的事。
●作品點評
《蜂蜜》是一篇寫人心的小說。透過阿風個人的心態變化和扭曲,探索了金錢對人的改變和腐蝕的程度,同時反映失去信仰的“堅持原則”在金錢的沖擊下是多么的不堪一擊!
? ? ? ? ?——洪永爭
阿風曾經引以為傲的信念與堅持便在現實面前受到沖擊,這種沖擊是巨大的,顛覆性的,于是為了改變現狀,他不得不作出了違心的抉擇,而這樣的抉擇一旦付諸行動,他便不再是原來的自己,而是變成一個永遠失去朋友的可憐蟲。這或許正是這部作品帶給人們思考的地方。
? ? ? ? ?——唐自志
●精華選讀
而如今,眼前的阿風給我的印象反差極其巨大。眼睛上的眼鏡,讓他渾身上下都現出一股書卷味。他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神情平和而謙恭,完全沒有傳說中的桀驁不馴。
我說明了來意。阿風笑著說他早已知道,彭程跟他說過。
彭程介紹得沒錯,我的蜂蜜你只要嘗過,絕對會放心的。一談起他的蜂蜜,他有點興奮,忙不迭地帶著我到房外去看他養的蜜蜂。我這才注意到,在房子外的屋檐下地坪上全是一箱一箱的蜜蜂,不少的蜜蜂正鉆出來覓食,在我們身旁“嗡嗡”地飛。阿風來到地坪上的一個箱子前,輕輕地掀開了蓋子,里面全是黑壓壓的,正躁動著的蜜蜂。
很久沒見過這么多蜜蜂了,我有點擔心它們會傾巢而出攻擊人。
不會的,只要動作輕,不激怒它們,它們比小貓還溫順。阿風說。末了,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小塊蜂蜜,吹掉上面的蜜蜂遞給我。
你嘗嘗。他說。
這小塊蜂蠟的小孔洞中,溢滿了金黃色的蜂蜜,芳香撲鼻而來。什么是好蜂蜜,自然難不倒自小在山村長大的我。小時候,我父親為了讓我們能吃上蜂蜜,每年都在我們家牛圈那邊的屋檐下吊上幾個的桶蜂。只不過后來年紀大了,父親才斷了養蜂。因而從小到大,我幾乎每年都能吃到甜蜜的蜂蜜。我們鄉下純粹的野生蜂蜜有個特點,甜中帶有一丁點的酸味。若是沒有了那一絲酸味,即刻可判斷出是喂過白糖的。
不可否認,阿風的蜂蜜純正得很。我一嘗,便豎起了大拇指。
阿風露出得意的笑容,無不夸耀道,在我們老家,我的蜂蜜不純正,就再也沒有誰的更純正了。
阿風的炫耀一點也不為過。在這片深山野地里養蜂,沒污染不說,樹林全都是未經人工再改造的天然林。更何況,阿風是個較真的人,他養出的蜂蜜,能不純嗎?
阿風陪我在他的蜂場里轉了一圈,整個蜂場里,有百來箱蜂。我趁機把我準備在廣州開特產店,并打算打造成連鎖店的計劃跟阿風說了,讓他多養點。
我平時的銷路全憑別人慕名而來,養得不多。現在有你這條銷路,我自然要多養點。阿風說。
跟阿風談合作時出乎意料的順利,他并沒有因為他的蜂蜜品質好而胡亂加價。反而呢,我每斤比別人的收購價多加了十元錢,他也不領情,虎著臉說,阿明老師,要是你還把我當朋友,就別這樣。否則,我寧愿不跟你合作。
我怕惹出阿風牛脾氣,便不再堅持。就這樣,我們簽訂好了購銷合同。阿風很高興,當場殺了一只雞請我吃飯。吃飯時,阿風掏出了一大缸他自己浸泡的楊梅酒,要跟我喝,以慶祝一番。我連忙謝絕,說要開車。
那可不行。阿風霍地站起來,拿眼瞪著我,生氣地說,來我這不喝酒,就是看不起我。我寧愿不掙錢,也不跟你合作了。
想不到阿風說變臉就變臉,我連忙站起來,邊讓他坐下邊說,好好好,我喝,我喝。我只是擔心喝醉了,沒人給我開車。
你今天就別走了。——我這兒不缺床。阿風說著,坐了下來,又補充道,這是我親自泡的楊梅酒。不是你這樣的貴客,我才不會輕易拿出來呢。
我們便喝起酒來。這楊梅酒很不錯,甘甜、香醇。我問阿風這酒泡了多久?
今年楊梅熟時泡的,現在有大半年啦。阿風說。楊梅酒一般泡上一個月就可以喝了。泡上半年,的確算長了。
想不到,你還能泡出那么好的酒?我恭維道。
這算什么?今年我就泡出了好幾種酒。好比馬蜂酒、蜜蜂酒、蛇酒、金櫻子酒……只不過這些酒都賣光了。現在只剩下楊梅酒啦。幾杯酒下肚后,阿風的臉色開始發紅,話明顯多了起來。
以你的頭腦,應該在城里生活得好好的才對,怎么……我開始套他的話。
咳,說起這事我就慚愧。那還不是我這牛脾氣。本來我表哥介紹我去的廣州那職校,多好……阿風借著酒意,嘮叨起他南下廣州的經歷。
……
《起風了》
●作者簡介
葉耳,詩人,作家。小說作品見于《中國作家》《青年文學》《廣西文學》《湖南文學》《作品》《少年文藝》等刊。小說作品入選《21世紀中國文學大系》等選本。曾獲第五屆深圳青年文學獎;第二屆全國青年產業工人文學大獎中篇小說獎;廣東省有為文學獎短篇小說獎等。
小說《起風了》講述了在南方打工的小人物老樂。他的生活,他的命運,他的苦難等等。老樂看上去很好笑,他其實跟所有的客里山的他們一樣很本色素樸,他們有著干凈的心靈和愛。他們滿身是傷口,但他們卻多么天真地在學會忘記。就是這么一個平凡的打工仔,卻又有著那么多與眾不同的生活內心和世界。究竟老樂的夢想是什么呢?我們不得而知,他也許可以代表每一個打工的人那樣或這樣的活著。在南方工業的城市里。同時隱喻了生活的豐富多義與錯綜復雜,它巨大而美麗的悲憫。
●作品點評
《起風了》以鮮活的方言勾勒出了一個飄忽如影又鮮明如刀的人物形象。老樂體現了一種存在形態,似乎有悖于現世倫理道德,然而當中卻蘊含著生命的躁動、無奈與疼痛,還有將這一切化為喜樂的某種草根哲學。
? ? ? ? ?——馬笑泉
小說《起風了》從語言到人物、故事都充滿了一股濃郁的南方氣息。小說的場景從南方閉塞的鄉村延伸至南方的城鎮,時間從改革開放之初到外出打工潮直到今天,經由“老樂”這個塑造得很成功的小人物的命運呈現了三十多年來南方的變遷。
? ? ? ? ?——張惠雯
葉耳的小說具有詩一樣的氣質和山風一樣的野性,這篇《起風了》讓我重溫久違了的湘南風景——大山以及山民們內心的風景。他寫底層人物,就像打量某位熟悉的親人,不是用同情,甚至也不用悲憫,而只用一個小說家應有的體溫去為自己熟悉的蕓蕓眾生提供暖意,粗礪而真實。
? ? ? ? ——秦羽墨
●精華選讀
老樂這個人,我該怎么說呢?
洋腔一擔不說,尻尻搞場不說,東拌葫蘆西拌勁不說,單說他這個壞呢。當真是壞得要死。用滿娘的話說,是打也打不怕,教也教不變,是個黑剮面的鬼崽崽,是鬼崽崽抬的吶!
老樂去了一趟南邊鎮回來后,就跟我們談起了摸奶波的事情來。他說南邊鎮那個地方女孩子特別多,不像這卵殼子大的客里山,想看個姑娘像憋尿一樣難受。那里不僅可以讓你看個起,還可以讓你受不住了跑上去在胸脯上沖動地摸一把。我們說,那沒有人敢打你嗎?老樂說,哪個敢打我,那些女孩子都是從云南四川單獨出來打工的。她們的村子里有些比我們客里山還窮好幾倍呢?我還怕她們么?聽老樂這么一說,想想也是有道理的。他談得眉飛色舞手舞足蹈。這里面肯定有他添油加醋的成份色彩,但他那油嘴滑舌的談吐讓我們個個信以為真。我記得老樂是穿著一身直筒褲,穿了一雙烏黑的皮鞋,他說一下就把皮鞋在地上輕輕地拍一下,很有節奏。
老樂是不安份的。他戴著墨鏡,穿著喇叭褲,嘴里含著一根狗尾巴草,哼著詞不達意的無厘頭小曲。他說起南方來,一套一套的。
在南邊鎮,老樂被自由慣壞了。他壓根就不想進工廠,那種三點一線墨守成規的制度讓他無法忍受。他就是喜歡在工地上干。搞建筑,挖基礎,打臨工。或者去給人裝車卸貨,搬運水泥袋等等都無所謂。他的確不怕受苦,就是怕受管。老樂的想法總是與別個不同。說起南邊鎮的冬天,他就想起了那些開放的女人的胸脯。老樂說,南邊那個小鎮呀,就像女人的胸脯,永遠都是熱的。
老樂還有個不想進廠的原因,大家心照不宣。當客里山的人們明白了打波實際上就是用手巴子去摸女孩子的那個時,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一下子就有了醍醐灌頂的熟習。在那個多情的少年時期,老樂和許多像老樂一樣的年輕人,在城市工業喧囂的路上,一見了標致女孩圓鼓鼓的胸脯,兩眼便發出了迷戀的光來。
老樂坐在陽光下,陽光因其格外生動,坐在人群里,人群因其格外激情。他戴著從南邊鎮地攤上買回來的墨鏡,站在他屋門前的凸塘壩間上十分洋氣。
……可事實上呢?事實上誰也沒有見過老樂的老婆和孩子。老樂曾不至一次地打電話給滿叔滿娘他們,告訴他們,新年里他一定帶老婆和孩子們一塊回來。這樣的電話對于滿娘和滿叔來說,猶如寂靜里的一聲炸雷,把滿叔滿娘他們的幸福炸開了。把客里山滿山滿野的花朵炸開了。客里山到處都洋溢著幸福。滿叔滿娘是那么的高興那么的歡喜!他們在日常生活的細碎里動了情,來了興。滿娘逢人便說,老樂要帶婆媳回來了呢!滿娘的語氣有了不可言說的幸福,她發現客里山的每一雙眼睛里都盛滿了幸福的期待。客里山在滿娘的期待里意味深長……客里山甚至有人粗糙地帶點俗趣談起老樂:“這野獸咬的尻尻卵,當真是豬變的,有福得很哩!”聲音大得很,似唱腔,“這個味浪子。”可事實上老樂沒有一次兌現過他的話。幾十年過去了,老樂不僅沒有帶老婆和孩子回來過,連他自己本人也從未出現過在客里山。當老樂神采飛揚地再在電話里這樣跟滿娘說,新年要帶婆娘回去客里山時,滿娘仍然是高興的。滿娘把這樣的消息放了出去了后,客里山的人就再也沒有人相信了。連滿叔也不相信了,滿叔在昏暗的桔黃色的燈光下喝著悶酒,每喝一口,就重重地嘆一聲長長的氣來。只有滿娘仍然相信老樂,她相信老樂也許這一次說的是真的。
老樂已經成為滿娘的一種虛構,而滿娘也因此成為了客里山每個人的另外一種虛構。
只有實在心里覺得含糊的人會受不住罵幾句:這個啞天炮的老樂,這個無笨霸的老樂,這個起風了的老樂,只曉得在婦人的肚子上得秋夢哦。
……
《打鼠記》
●作者簡介
茨平,本名王春生,男,江西寧都人,居佛山,中國作協會員,2011年開始寫作,2012年開始在文學期刊發表作品,至今已發表中短小說散文60余萬字,有作品被選刊或年選轉載。獲廣東省有為文學獎第三屆大瀝杯短篇小說獎、浩然文學優秀中篇小說獎、深圳睦鄰文學獎、《娘子關》2019年度優秀作品獎。
小說以兒童的視角敘述了外婆和舅媽之間的防備和試探,一推一拉間,把鄉村留守的婆媳間互相依附又互生防范的心理表現得極為細膩和生動。同樣留守鄉村、年富力強的篾匠救過外婆的命,也一次次幫襯著獨自操持田間地頭的舅媽,似乎正因如此,才讓無能為力的外婆有了不安和憤怒,打偷吃老鼠的行為也變得頻繁和順理成章。小說寫得簡單清爽,充滿了意想不到的鄉村的智慧,也有對鄉村成為老弱陣地后,留守人員情感與倫理的思考。
●作品點評
當城市化進城程加快后鄉村變得空蕩與虛弱,鄉村題材寫作不再成為文學的中心話題,如何書寫它的傳統與現實,秩序與欲望,變與常——書寫它的堅忍、無奈、善良與悲傷?茨平的《打鼠記》提供了一個十分成功的范本。
?——江子
城市化進程加快,鄉村留守人員的情感與倫理一直是文學思考的話題,其間也出現很多優秀作品,茨平的《打鼠記》正是這樣的作品。作品構思巧妙,設置打老鼠這一事件,用兒童的視角,避實就虛,舉重若輕,使小說獲得了別樣的味道。
——盛慧
傳統大眾主流的規范在民間實際的生活當中有些失靈,民間的小老百姓有自己的敘事與生存方式,民間常見打鼠活動有了更深層次意味,外婆的形象也躍然紙上。
——李杏霖
●精華選讀
外婆是什么時候變得神經兮兮,我真不好說。就算是昨天晚上開始的吧,因為昨天晚上外婆弄出了很大的動靜。晚上具體什么時間,我真說不清楚了。白天有太陽,看太陽知道時間,早上中午下午。一到晚上,時間就模糊了,反正是很晚很晚了,我們都已經睡了。外婆突然一咕嚕爬起來,神經兮兮地驚呼:不好了,屋里進大老鼠了。
人老了睡眠就淺,這話我信,外婆就是這樣的人。每天晚上,早早地喊我們上床睡覺,說是電費貴。她自己呢,躺在床上,轉過來轉過去,時不時把我搞醒。她明明睡著了,屋里稍微一點什么動靜,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我是這樣想,外婆之所睡眠淺,都是老鼠害的。老鼠上躥下跳,嬉鬧唱歌,鄉村夜晚萬物寂靜,這樣的聲音就格外刺耳。特別是嚙咬木器的聲音,很鬧心。我都受不了,外婆更受不了。她不去追打,只不過安慰自己,沒事,食物都藏起來了。
但這一回外婆一咕嚕爬起來把我驚醒了。以前外婆醒來,會把我搖醒。如果我睡沉了,就拍我屁股:起來,起來,去撒尿,不叫醒你又尿床,你是豬呀死睡,你祖宗又不是葬在睡山上。今兒我醒了預備著外婆叫我去撒尿。我也真有點尿意了。可外婆沒喊我撒尿,而是來這么一句神經兮兮的驚呼:不好了,屋里進大老鼠了。我想外婆呀,你這不是廢話嗎?屋里本來就滿是老鼠。
外婆拉亮電燈。開關拉線就在她枕頭邊,這樣很方便夜晚起床。燈亮了,拉線卻斷了。外婆這下力用得也太猛了。外婆下床,披衣,走出睡屋。哎,外婆不去打老鼠,怎么走出去了呢?我也下床,因為我要去撒尿。
外婆走到舅媽睡屋門口,先是推一下門,發現推不動,里面拴上了。咚、咚、咚,外婆使勁敲門,里面沒有反應,她再使勁地敲,咚、咚、咚。
誰呀?是舅媽的聲音,好像是從深坑中艱難地爬起來的。
是我。外婆說。
什么事呀?舅媽說,半夜三更的。
聽得出來,舅媽極為不滿。是會不滿,半夜三更敲門,人家睡得好好的,有什么事明天不知道說呀。外婆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好像她這么敲門打攪舅媽睡覺,是某種小陰謀得逞。
你屋里鉆進了一只好大的老鼠。外婆說。
沒有呀。舅媽說,哪里有老鼠呀?
怎么沒有?我明明看見了,外婆說,那么大的老鼠,呼地一下鉆進來了。
有老鼠又怎么樣?這屋里還少得了老鼠嗎?你又不是沒見過老鼠!舅媽說,語氣變得有點生硬了。
外婆怔了一下了,呆在那兒一時說不出話。
是呀,屋里鉆進老鼠,真不是件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找這個理由半夜敲人家的門,外婆呀,我都要說你神經病了。
我怕老鼠鉆進米缸里。外婆說。
米缸不是在你睡屋里?舅媽說。
哦,是喲,那油缸呢,鉆進油缸里也不好哇。
婆婆你長不長記性呀,油缸也不是在你屋里。
花生,花生。
花生也在你睡屋呀。
外婆找的一個理由又一個理由都被舅媽推翻了。外婆站在那兒有點沮喪。是呀,外婆,那些裝食物的壇壇罐罐全放在你自己的睡屋,怕老鼠糟踏的理由真不是好理由。你怎么這么傻了?我都不會找這樣的理由。村里那個老流鼻涕的傻子哈賴子都不會找這樣的理由。
你開下門呀。外婆說。
開什么門呀?你不會睡我也不會睡呀,明天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哩,你是有病呀?成心跟我過意不去是不?舅媽發連珠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