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標題

標題
內容
世賓|生命意識及其寫作
更新時間:2021-04-14 作者:世賓來源:《星星》2021年第4期
一個普通人的人格和自我是由出身、家庭、教育、社會地位、社會關系以及當下的社會文化所規范和塑造出來的;而一個詩人的人格應該不僅僅是一個日常的人格,還應該是一個具有人類性的人格,由“人類文化”(曼德爾施塔姆語)所塑造的,我們可以稱之為詩歌人格。很多人會把一個被日常所塑造的自我當成一個不可更改的自我,一個本質性的自我,但當你在漫長的閱讀、思考、寫作,真誠地追尋人類美好事物的過程中,一個新的自我(詩歌自我)就會被塑造出來。詩歌的自我就會去關照現實生存,只有依靠他,才能打開一個具有詩意、詩性的空間。
我不會也不愿意以一個俗人的情懷、喜好、選擇去詩寫我置身其中的世界。我清楚我和其他人一樣有欲望、恐懼,會怯懦,有貪婪,會投機,但我的寫作就是要摒棄這些平庸的惡、平庸的情感,通過語言來創造一個詩性的、詩意的詩歌世界。我相信在這個寫作過程中,我個體的生命也獲得了一種新的本體意識,在寫作和行動中獲得存在感。這就是詩歌寫作給我的饋贈。多年的閱讀、思考、寫作,知識塑造了我現實的存在,那些人類知識和價值精神使我掙脫日常生活規范,成為新的自我建構的精神資源,并且在這里我找到自己;也依靠它,我有了重新建構一個世界的可能。
海德格爾說,詩人不關心現實,只耽于想象,并把想象制造出來。專注于這個詩歌的自我,并且努力把這個生命的想象制造出來,一個詩意的世界也許就會出現在歷史面前。我的寫作就是一種生命意識,一種不斷追求生命堅強、寬闊、美好的寫作,并希望依靠這種意識——對于生存經驗的深切切入和對生命最高可能的眺望——建構一個世界,一個詩意或詩性的世界。
寫作和生命是互動的關系。自上世紀八十年代末至今,因寫作我又不斷去充實關于寬闊生命的想象,并把這種想象帶入生活和寫作中,努力把人類文化——生命悲劇意識、有關人類的最高生存以及圣者精神——與人類在現代的價值困境和精神困境結合起來。詩歌寫作就是在呈現這一追尋的過程,并依靠一首首詩建構起一個屬于個人的,但在歷史經驗和文化支撐下的詩意或詩性的世界。
近幾年,我沿著“完整性寫作”的方向,思考在荷馬、但丁、荷爾德林和里爾克之后,人類如何詩意地活著這一路徑。在此過程,逐漸形成了關于境界美學的想象——一種屬于當代人類最高的生命可能的詩寫路徑。這是在現代人類有限性和價值多元的歷史背景下,對生命可能性的想象。這種生命可能是當代人類文化所能支撐起來的詩意,它在價值多元的背景下選擇了與傳統根基相結合的現代詩寫道路。
現實世界在寫作中就像土壤,就像刺激我們神經的催化劑,它觸動也促動我們去思考、寫作。但是,詩歌并不一定囿于現實,或者說,詩歌并不一定要服務于現實,就像但丁的《神曲》就是在神學之外開辟人本主義的新空間;也就是說,詩歌根本任務是創造一個新的區別于現實的世界。
詩歌離不開語言,而語言就是這個詩意的世界散發出來的千萬縷光線,它必須具有這個詩意世界的屬性。語言就是支撐或者呈現詩人內在世界的物質材料,只要能擔當這種責任的語言都是好的語言。語言跟詩人創造的世界,以及詩人寫下的每一首詩都具有同一屬性。一個詩人的世界、語言以及詩歌,這三者就像太陽、千萬縷光線和落到地面上的陽光,它們必然有同一的屬性,只有與世界有同一的屬性,語言才是好的。語言是從詩歌的世界里散發出來的,詩歌的世界就是語言的身體;對于語言來說,身體就是孕育它,催生出它的那個詩意世界。
由詩意的世界所召喚,我想我的詩歌應該建構一個寬闊的、高遠的,被人類文化所支撐的、有尊嚴的世界,人可以在里面詩意地棲居。
《星星》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