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河畔的男孩》故事簡介：

幼年被父母拋棄，這事給豪仔留下難以愈合的傷痕……成年之后，他與女友小青交往中，因為偶然間看到女友轉眼盯著豪華賽車的表情，他擔心女友也有拋棄自己的母親那種“愛慕虛榮”的弱點，懷疑小青婚后會不會出現像母親一樣“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殘酷拋棄孩子”的行為，于是搬了家、辭了工作、丟了手機卡，不再與女友來往。

豪仔前往麗江旅途中，遇到了當年拋棄自己的母親。認還是不認？傷心的往事一幕幕跳入眼簾。就在這時，豪仔從工友發來的短信中得知女友小青急得快瘋了，四處尋找自己，并遭遇了車禍，被撞倒摔至骨折，于是他急忙更改行程，想乘當天的飛機趕回去，就在這時，旅游大巴墜下山崖……

該篇小說來源于2008年發生在珠海外來工家庭的真實的新聞，新聞報道后當地福利院以“父母尚健在”為由拒收孩子……作者追看了新聞系列追蹤報道后，經過長達六七年的“發酵”，將切入節點放在了15年后，結合當時及如今的社會現實進行合理想象，虛構了這么一個催淚故事。

點評：該篇小說獲兩屆茅盾獎評委、前《文學自由談》主編任芙康老師，曾任中國報紙副刊研究會副會長、廣東省作協副主席、廣東文藝批評家協會副主席、前南方日報報業集團副總編輯李鐘聲老師，1998年十大暢銷書之一的《李更如是說》作者、“文壇冷槍手”李更老師，內蒙古自治區作協副主席張凱老師等人高度評價，稱結構非常有特色，一個章節是過去，一個章節是現在，不斷轉換場景和視角，回憶、矛盾、往事、糾結……在起承轉合中醞釀情緒……

注：《河畔的男孩》首發在2020年9月期《三峽文學》小說欄目頭條，標題上了封面推薦。

一

河對岸林立的高樓，一盞盞燈亮了起來。

天黑之際，豪仔站在河畔，像驟臨的黑夜一般憂傷的眼睛，呆滯地盯著河對面的高樓。

媽媽為什么要拋棄我而去？8歲的豪仔抱著河邊的欄桿，望著別人的家燈火通明，他的淚水一顆接一顆落了下來。

為什么？究竟是為了什么？豪仔的眼前又浮現出兩個月前爸爸、媽媽吵架的那一幕——

你有什么本事？你能賺幾個錢給我花？你給過什么錢給我用嗎？媽媽揮著手提袋，怒氣沖沖指責道，你不照照鏡子，你是什么樣的窩囊廢！紅色的手提袋伴著不斷升高的嗓聲，揚起一道彌線，在下滑時碰倒了電視柜的花瓶，藍色花瓶“嘩啦”一聲倒在地上，碎瓷片彈得遍地都是。

為了別人給的幾個臭錢，你居然就舍得拋下年幼的兒子！氣急敗壞的爸爸一拍桌子，“啪”的一聲巨響把躲在墻角的豪仔嚇得“哇哇”大哭。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你給我滾！滾出我的家……爸爸大吼了一聲，震得墻上的掛歷都抖了起來，六月潮濕的風卷進來的時候，豪仔嚇得緊緊抓著濕漉漉的窗欞。

肚子咕嚕咕嚕響起來，河對岸的高樓燈光璀璨，河這邊，高樓窗外陸續飄出一縷縷炒菜的香味，這一股濃重的香味是臘肉炒荷蘭豆吧？在老家，外婆最拿手的就是熏臘肉了，自己有多久沒吃過外婆熏的臘肉？又有多久沒吃過媽媽煮的臘肉炒荷蘭豆了？豪仔狠狠吞下一口唾液。

別扯什么臘肉、荷蘭豆了，到底有幾天沒吃過米飯了？豪仔扳著指頭也沒算出來，他只知道，前幾天的下午是一位常在這里散步的老爺爺給自己買了一個枕頭包，他只知道，自己每天拾到的廢品，只夠在小店換兩包騙騙肚子的速食面，他依稀還記得，也許是前天，也許是上周，一位住在附近的阿姨看見他在垃圾堆里翻找廢鐵、飲料瓶，長嘆一聲，從家里拎出一堆快要過期的餅干送給他……

媽媽離開的一個月后，租住的房子又到期了，爸爸騎著破舊的自行車，把他載到前山河畔來。爸爸停好自行車，回頭抱下豪仔，他的薄薄的嘴唇動了動，孩子，爸爸搬好家后再來接你，你就在這里等我吧。

這是一個涼爽的暑假傍晚，草坪里鮮花盛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夕陽下，高揚著頭的大麗花紅得奪目，遠遠近近的勒杜鵑就象春節放的鞭炮屑一樣，在草坪的角落和中間灑落鮮紅的步履……豪仔回轉頭，正觸著爸爸的眼睛，他看到爸爸瞇起眼睛，抽了抽鼻孔，刻意去躲閃著他那帶了很多疑問的目光；隨后，又伸出粗糙的大手，在他的腦袋上摸挲了一遍又一遍……

從那以后，豪仔常常來到爸爸放下他的那一片草坪，坐著、站著、蹲著，眼睛呆呆盯著爸爸騎車離去的那條道路。在每一個不刮風不下雨的日子里，他常常睡在這里，等著爸爸過來接他回家，月亮缺了又圓圓了又缺，自行車轎車大貨車過了一輛又一輛，但是，但是他的爸爸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記不清有多少回，豪仔還找回原來租的房子，出租房內換了一對年輕的夫妻。“誰啊？”聽到敲門聲，一張很不高興的臉從門后探出：“怎么又是你？”男子的眉毛幾乎豎了起來，吼聲晃蕩在空蕩蕩的樓道尤其恐怖：“小鬼頭，我都告訴你幾遍了，我不認識你爸，我不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

被嚇得摟著肩直往后退的豪仔坐在臺階邊，悲悲戚戚哭了半天之后，才擦干眼角的淚痕，又去敲了敲隔壁鄰居家的門……

二

15年來，這一幕幕場景如同放映電影一般，不斷地涌入豪仔的夢境和回憶中。此時的豪仔正在一家工廠做倉管，每當閑下來獨自一人呆在倉庫時，他總是愣愣地盯著一面墻壁，想著傷心的往事。仿佛手中還緊緊抓著濕漉漉的窗欞，在如雷吼聲中掛歷在墻上搖晃著，搖晃著……豪仔的眼圈慢慢紅了。

季節又踱回夏季。這天，豪仔與女友朝著婚姻登記處走去。女友是在一年之前認識的，當時鄰近幾家工廠團委在荷包島聯合舉辦篝火晚會。

快樂是別人的……在那場熱鬧的篝火晚會上，向來不適應快樂場景的豪仔將手插在褲兜里，悄悄躲到沙灘的另一邊。他坐在濕漉漉的沙灘上，在星空下在濤聲中想著人生、想著家庭、想著童年，想著有關親情、愛情的一切一切……

當時還不是女友的小青正在給家人拔手機，也徘徊到這邊。電話掛上后，她發現這個憂傷的男孩坐在沙灘上，不斷地在沙灘上劃著一個又一個不同寫法的“愛”字……

為什么你這么憂傷？你碰到什么傷心事呢？小青也許感到問得太冒昧了，隨即又打了下招呼，嗨！我是你們隔壁工廠的小青，很高興認識你，也很樂意為你排憂解難。

海風，軟軟吹著，波浪緩緩涌著，兩人并排坐在一起。這是豪仔成年后首次對別人暢開心懷，把痛苦的童年經歷盡情傾吐。

荷包島的天空銀河璀璨，一只寄居蟹爬到豪仔赤裸的腳邊，爬上去又翻下來……

說到傷心處，豪仔的眼圈又紅了，控制不住的淚水滑了下來，小青一把抱住他，伸手輕輕擦著他的淚水，久久地，小青終 于吐了一句，為什么那時候我沒有遇見你？

豪仔不解地回過頭來，小青的眼睫毛上沾滿淚花，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當時，當時我家就住在前山河附近，如果那時候能遇到你，我一定會讓我爸爸把你接到我家去住，讓你跟我一起度過快快樂樂的童年……

荷包島回來后，他們成了無話不說的戀人。豪仔一到周末就去小青家，小青的父親很喜歡豪仔，常常在女兒面前贊豪仔。

?去？還是不去？

去婚姻登記處的路上，問號不斷涌入豪仔心中。他深深愛著小青，可是，他的心中還留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疑問。

哇！好有型的跑車！女友羨慕的眼神望著一輛緩緩開進停車場的保時捷。

豪仔心頭愣了一下，當年，當年母親牽著他上街的時候，也是這么一副死死盯著豪車的眼神……

一陣酸澀的感受涌上眼角，他又看到了墻上搖晃著的掛歷，碎裂在地上的藍色花瓶，還有那濕漉漉的窗欞……豪仔趕緊抬起頭望著天空，努力抑制著正冒上眼角的淚花。天空上除了灰暗的云外，有什么呢？豪仔分明看到，有一輛豪車停在母親身邊，一個打扮入時的男士走下來跟她搭訕。當年尚年輕的母親盡管結婚生子幾年了，但性感的身材依然沒有走樣，秀麗的臉蛋還是白里透紅，走在街上回頭率很高。

之后的事，就是令豪仔一輩子都不能遺忘的故事，母親被富商包養，與父親離婚后再也沒有去找過親生兒子，父親一直懷疑豪仔不是自己的親骨肉，于是在再婚搬家之前，把豪仔丟在前山河畔。在那個地方，豪仔一直等了近半年時間，再也沒找到承諾回來接自己的父親……在那一段饑一頓飽一頓，靠拾廢鐵、垃圾賣錢糊口的日子里，豪仔幸遇貴人，一位報社記者發現了被惡人打傷暈倒在河畔的小男孩，當這篇引發了當地民眾高度關注的社會新聞出街后，電視臺記者電臺記者也都趕來采訪，其后，記者們帶著豪仔到幾個傳說中的二奶村去尋找他的生母，遍訪無果；找豪仔父親所在工廠，得到的消息卻是他早已辭職，去了哪里沒人知道；而孩子記不清老家詳細地址，這一條線索也無從尋找；記者們只得趕往當地福利院，福利院卻又以其父母尚在人世為由，當面拒絕接納豪仔……就在大伙奔波多日也無法解決豪仔的生存問題，正愁得長吁短嘆抨擊人心不古之際，終于，有一位好心的老人找到電視臺，提出收養豪仔……

低下頭，女友還在望著保時捷。一股悶氣立即涌上豪仔心頭：如果有豪車車主提出包養她的話，她會不會紅杏出墻？我們的愛情有多長保鮮期？婚后她的性格會變嗎？她看豪車的表情跟拋棄幼子的惡母一模一樣，未來她會不會耐不住清貧，也做出這種滅絕人性的行為？我究竟該不該去娶她？……

拿定主意后，豪仔一手捂著肚子，哎喲……哎喲……

女友轉過頭，你怎么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宿舍還有藥，算了，今天我們先不去辦結婚證吧，改天再來好嗎？豪仔詢問女友。

辦證哪天不能來呢？女友反問道：豪哥，我還是陪你去看看醫生吧。

三

豪仔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是一個夕陽如血的黃昏，前山河畔，白鷺蹁躚，遠處的澳門，近處的小漁船，河流對面還有一大片尚未開發的荒地，在夕陽下展現出一幅波瀾壯闊的畫卷。拾了一袋子飲料瓶子豪仔靠著欄桿，欣賞著年幼的他無從表達的美景。

前山河對面有一個澳門回歸公園，豪仔依稀記得二年前，爸爸媽媽帶著自己到那里去放風箏的往事……

爸爸，爸爸，風箏飛起來了……豪仔仿佛又看到，自己拉著風箏線跑到草坪盡頭，又轉過頭跑了回來，藍天白云，綠樹紅花，五顏六色的風箏在高高的天上飄著，草坪河畔，爸爸正摟著媽媽，樂呵呵地望著自己。

剛展開的眉頭又緊緊鎖在一起，為什么爸爸媽媽會拋棄自己？淚眼婆娑中，豪仔仿佛又看到了爸爸，他彎下腰，一把抱起自己，高高舉過頭……

?媽媽跑到哪里去了？豪仔緊緊抱著河欄桿，瞅著渾黃的河水。河面上沒有媽媽的倩影，沒有媽媽的笑容，更沒有答案，河面只有臟兮兮的泡沫，和漂浮著的一次性飯盒、塑料袋、時沉時浮的樹枝等各式各樣的垃圾……

爸爸您在哪里？為什么不要我了？豪仔閉上眼睛，他又看見前天的一幕：自己拖著兩根從垃圾箱里撿到的鐵管準備趕到廢品收購站去換錢，附近住的三個壞小子見狀沖過來。

小子，你從哪里偷來的鐵管？帶頭的小壞種是一個比豪仔大兩歲的胖子，他雙手叉著腰，擋在豪仔面前。

哥，這是在垃圾堆里撿的。豪仔膽怯地低下頭，他想從旁邊繞過去。

胖子朝左邊的光頭仔使了個眼色。

這是我家的鐵管，光頭仔馬上沖過來搶鐵管，豪仔緊緊握住不松手，胖子一巴掌甩在豪仔臉上，你松不松手？

我兩天沒吃東西了，豪仔“哇”的一聲哭了：哥，可憐可憐我吧……

叫我哥？你配嗎？你應該叫我爺爺，胖子和他的馬仔呵呵地笑了起來，把豪仔按倒在地上，踢了幾腳，把鐵管搶走了。

三個壞小子把鐵管當金箍棒，在草坪中演了一出“大鬧天宮”。玩膩后，他們當著哭喪著臉望著他們開心嬉戲的豪仔的面，直接將鐵管扔進深深的前山河去了。

?爸爸您在哪里？您為什么把我丟在這里？胖子和他的兩個伙伴經常來欺負我，搶我辛辛苦苦撿來換錢買速食面、買面包的廢鐵，他們常常把我打趴在地上，還朝我身上吐口水……

爸爸您為什么把我丟到河畔草坪？學校上了幾個月的課了，今年我該讀二年級了，但是沒有報名沒有交學費，沒有戶口的我上不了學……

騎在爸爸的脖頸上放風箏，那是一場夢嗎？如果不是夢的話，那么幸福的場景為什么這么短？短得就象一根縫衣針般，狠狠扎入豪仔年幼的心靈……

豪仔揩盡眼角的淚痕，長長嘆了一口氣，他轉身往草坪走去。突然，他的瞳孔張大了，在草畔中間有一個黃色的物體吸引了他的眼球。草坪上沒有人，他跑過去，哇，是一輛黃顏色的玩具車，他一把就抓起來。

這是我的車，你偷我的車！這時，草坪邊的樹叢中沖出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一把揪住了豪仔。豪仔當時很生氣，自己只是從地上撿的玩具車，怎么就成了偷呢？他硬是不把玩具車給那個孩子。兩個孩子因此拉扯起來了，在爭搶中那孩子的臉龐被玩具車突出的邊緣劃了一道傷痕，一條血絲冒了出來，那孩子大聲哭了起來，爸爸，他搶我的車，我的臉被割破了……

我沒有偷你的車，豪仔把車拿回給孩子，別哭了，我把車還給你。

這時，從附近沖過來一個怒氣沖沖的男子。

哪里跑來的小叫化子，你居然敢搶我兒子的玩具車！豪仔剛張開嘴解釋原因，男子就一巴掌扇了過來，“啪”的一聲巨響，豪仔被打趴在地，腦中一片空白，隨后就感到嘴邊涌進腥甜的味道，原來兩道鼻血汩汩不斷涌了出來。

豪仔剛想爬起來，男子回頭看了一眼兒子臉上的劃出的一道參著血絲的傷痕，又狠狠地一腳踢到豪仔背上，豪仔暈倒在草坪中間……

四

豪哥你身體好點了嗎？

你在哪里？豪哥我想見你……

手機響個不停，一條條短信跳了出來，豪仔此時正在忙著把最后一箱行李搬出門。終身未娶的養父病逝之后，給豪仔留下一套45平方米的房產，豪仔昨天已把房子租給了別人，自己跑到吉大租了間15平方米的小公寓。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為什么要搬家？我這樣做合適嗎？豪仔狠狠吸了一口煙，用拇指與食指夾著只剩一截的煙頭，用中指狠狠一彈，煙蒂彈到對面墻壁又翻了幾個滾墜到樓梯上，然后順著樓梯滾了幾個臺階。

難道就是為了躲小青嗎？豪仔軟軟地靠著門，又點上一支煙。小青、小青，親愛的小青，幫我擦去眼淚的小青……

小青，我能忘記小青嗎？一個煙圈從豪仔嘴邊吐了出來，緩緩旋轉著往上飄去。望著煙圈，豪仔又想起那個晨霧繚繞的凌晨，一大早豪仔帶著小青上了荷包島山頂，他倆約好第二天去看日出。

那是一個夏季的凌晨，天還沒亮，小青早早走到豪仔住的木屋外叫他起床。

山道崎嶇，天剛蒙蒙亮，啟明星漸漸黯淡下來，遠遠近近，大海酣睡的呼嚕、樹木在涼風中伸懶腰的聲音、蟲子在拂曉時分的夢囈不斷沖擊著耳畔，開始豪仔還是比較矜持，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出去玩，他真的不知道要說什么，該說什么。

這里的空氣真新鮮，性格活潑的小青突然咯咯笑了起來，我們工廠有個女孩子好搞笑，上次我們跟戶外老驢們一起去爬中山神灣的鐵爐山，鐵爐山植被豐茂，有一山坡長滿了綠草，那個女孩子先是張開雙臂高喊一聲，這里負離子含量好高啊，空氣好新鮮。

你的笑點有點低，這句話有啥問題呢？看你就笑成這樣了！豪仔好奇地瞅著小青。

關鍵是下一句啊，她轉身對我們說時，又看見路畔有一堆正冒著騰騰熱氣的牛糞，這二貨不假思索高呼道，連牛糞都很新鮮，你們看，還冒著熱氣啊！哈哈哈……聽到這里，豪仔終于跟上了小青的節奏。小青的笑聲蕩漾在風中，是那么悅耳那么清脆，清脆得讓他懷疑這是不是一場夢境了。

這比段子里的小明寫作文，稱踩到牛糞“大吃一斤”還好笑……笑得前仰后合的豪仔好奇地追問道，這事是真的還是你編的？這女孩是哪里人？

什么真的編的，笑得花枝亂顫的小青幽了一默，還是煎的煮的炒的炸的呢……她說完后伸展著胳臂，腿往后蹬了蹬，玲瓏剔透的身材展現在晨曦中，豪仔的眼光從她的苗條的腿往上游走，攀過翹挺的臀和纖細的腰，停在了豐滿的胸前……發現豪仔在偷窺，小青的臉剎那間紅了一片。沉默的數秒，一只黃鸝鳥恰在這時從灌木叢中鉆出，“茲啾啾”沖上半空，一串串露珠紛紛從鳥翅觸到的枝葉間墜落。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誦著《關雎》，豪仔睹見小青依然紅著臉，尷尬地抬手撓了撓后腦勺，迅速轉過身去，我們快上山吧，遲了就看不到日出了。

爬山要經過一處陡峭的小巖石，走在前面的小青扯住旁邊的灌木枝攀了上去，突然枝條“啪”的一聲應聲而斷，小青從兩米高處滑了下來，豪仔伸手抱著她的腰想扶穩她，沒想到小青在被抱住的一瞬間，緊張得迅速回過頭來，紅潤的櫻桃小嘴剛好觸到豪仔的額頭，她的臉剎那間又紅了一片……

這是我的初吻，象觸電一般，豪仔嘴張大了，吶吶說道。

我也是，小青羞澀地捂著臉，羞死了，羞死了，該死，你還不放開我……

豪仔放下小青，為了掩飾此刻的尷尬，他趁機講了一個段子，話說有一天，一只黑猩猩不小心踩到了長臂猿的糞便后滑倒受傷，長臂猿跑去侍候它。后來在婚禮上，主婚儀式的狒狒問它們是怎樣走到了一起，黑猩猩感慨道，猿糞，都是猿糞啊！

話音剛落，他卻沒留空隙時間又追問道，我今天也踩到你的猿糞嗎？我們倆是不是也很有緣份？

開始笑得咯咯咯的小青，聽到后面那句話后，伸著粉拳輕輕捶著豪仔的胸膛，豪仔這次可不含糊，又一把抱住小青，也許是怕遭到拒絕，他的嘴唇迅速蓋在小青的櫻唇上……剛開始，第一次接吻的豪仔居然，居然不知道如何去吻，只是不住地往小青嘴里吹氣……后來，回到家，通過網絡搜索，豪仔才知道接吻原來有這么多方式和技巧。第二次見面的時候，兩人就愛得如火如荼了……

一堆煙頭密密地攤在了門邊，像是養父寫的交待后事的遺囑一樣。十幾只外出覓食的螞蟻，要從墻邊走過，卻被密匝匝的煙頭繞暈了方向，轉來轉去找不到歸路。想起往事，豪仔的頭略微仰起，淚水又聚在眼眶里直打轉。

尚記得荷包島上的初吻，尚記得情侶路畔的擁吻，尚記得鳳凰山巔火辣辣的激吻……還有那一次，庫房御貨，自己不幸被滾落的邊角料砸傷了腳，小青得知后專門請了半個月的假，天天煲了雞湯送到醫院……一想到她輕輕吹涼湯匙內的湯，像喂寶寶一樣一口一口喂自己的場景，一想到她俯著身，用手不停揉著受傷的腳……豪仔狠狠一拳就擊到墻上，這么好的女友可以放棄嗎？能放棄嗎？

不！

不，不？

“小伙子，你福氣真好，”當時同間病房的大爺大叔直夸小青，稱豪仔找到這么體貼的女友是幾世修來的福份。我放棄了她，我豈不成了天字第一號的傻子了嗎？但是，且慢，豪仔的眼前又閃回那一幕，小青癡癡地盯著保時捷的一幕，他馬上聯想到童年看到母親死死瞄著豪車的那一幕，當年母親為了錢為了虛榮為了自己所謂的幸福拋夫棄子，他又想到了自己不幸的童年，永遠等不到的父親、被壞小子打翻在地、饑腸轆轆摟著欄桿哭的晚上……前山立交橋下的草坪上演的一幕幕厄夢，清晰地回放在他的眼前……

小青是自己母親那樣的人嗎？俗話說，一樣米養百樣人，但是她一直向往豪車，人都是會變的，未來的她會不會不甘清貧不甘寂寞，為了所謂的幸福拋夫棄子？我能不能因為一位女人的狠毒、因為一段痛苦的不堪回首的童年經歷而懷疑所有的女人？不，我要去找小青，告訴她自己的擔憂、自己的恐懼、以及自己躲避的原因！

你嫁給一個倉管能幸福嗎？這時，又一個刺耳的聲音突然回旋在豪仔耳畔，還記得周六下午，豪仔拎著剛從市場買來的魚蝦趕往小青家。那天他加班，原以為沒時間去小青家了，沒想到中午工廠所在區域出現電網故障，于是他沒打電話就趕往小青家。剛爬上三樓，就聽到小青家里傳來響亮的爭執聲音，住在四樓的小青家只關了外面的鐵門，里面的木門正敞開著，爭執聲音很清晰地傳了出來。原來，小青的姑姑過來了，正要拉著小青去相親。

小青開頭死活不愿意，姑姑惱了，連珠炮般的聲音轟了出來，姑姑還不是為了你好？今天約好的阿偉家境很好，他有幾套房子，又有兩輛豪華車，家里還開了連鎖餐館，這么好的條件你還嫌棄什么？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你死活要找一個倉管，倉管有什么前途呢？未來機器換人，很多流水線工人、還有一些倉管職位都會給機器人淘汰的，到時你后不后悔？到時你找誰哭都沒用了……姑姑告訴你，過了這村就沒這店！

小青的父親盡管很喜歡豪仔，但是此次并沒有吭聲，而小青媽媽一向就不看好這段感情，她趁機也做起思想工作，孩子，人活著為了什么？還不是吃喝拉撒？你跟著豪仔，兩個工薪族能幸福嗎？聽姑姑的話沒錯，愛情是不能當飯吃的。

小青的父親再也忍不住了，輕輕插了一句，能不能讓小青自己拿主意？孩子大了，她有她自己的……

話音未落，小青的媽媽當下火了，你給我閉嘴！她的聲音揚高了八度，你為女兒考慮過嗎？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嗎？你要把女兒往火坑里推是嗎？

小青見老爸老媽吵了起來，忙勸解道：你們都別吵了，要相親我可以去，但是選豪仔還是選誰，我自己會拿主意……

聽到小青她們推門而出的聲音，三樓樓梯邊聽到動靜的豪仔迅速往一樓溜走。蹲在綠化帶內，當他看著小青與姑姑往小區外走著，手里拎著的魚蝦滑落一地……

我這輩子還能怎樣呢？一份糊口的倉管工作，能給小青帶來什么？能帶來她要的幸福生活嗎？能買來她渴求的豪車嗎？小青，婚后的小青會不會淪為母親那樣的女人？會不會？會還是不會？

十幾只螞蟻還在煙蒂間轉來轉去，也許，不是螞蟻找不到出路，而是這世界變化得太快……豪仔擦干淌滿臉龐的淚水，抬起充滿了迷茫和疑惑的眼睛，最后，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合上門的老房子，搬起行李匆匆跑下樓梯。

五

別打我，求求你別打我……旅游大巴上，仰頭睡著的豪仔又做起那個厄夢。他夢見自己還是八歲大小，剛要把撿到的汽車塞給哭哭泣泣的那個男孩子，男孩子的父親卻沖過來，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童年的豪仔倒在草坪上，鼻腔、嘴角沖出血流，面對著兇神惡煞的男子凌空飛起的那一腳，嚇呆了的豪仔驚恐地大喊一聲……

緩緩張開眼睛，這是哪里？豪仔一下子懵了：為什么在這里？

躲著前后左右好奇的目光，豪仔揉了揉被眼屎糊著的眼皮：車廂、旅游大巴、陌生的游客、公路兩旁陌生的山脈，原來自己是坐在旅游大巴上睡著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聽到他大聲吶喊，過道旁坐著的中年女子先是側過頭問道，發現他滿面潮紅后又補了一句，你是不是發燒了？她站了起來伸出溫熱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喲，你的額頭真的好燙！她轉身從車架上拿下自己的行李包，我這里帶了感冒藥。

我做厄夢了，不好意思，打擾您們了……豪仔站了起來，向前后左右的鄰座們點點頭表達歉意。

小伙子，你是一個人去麗江玩？阿姨遞給他一盒感冒藥，好奇地望了他一眼。

謝謝阿姨。我是一個人出去散散心。豪仔一抬頭，卻看見阿姨右臉龐中間一顆黑痣，他感到很眼熟，再往上瞅，新月眉桃花眼，印堂偏左邊的眉頭處還有顆淡褐色的痣，這眉眼跟當年拋棄自己的親媽咋長得一模一樣？

豪仔伸出巴掌在唇角兩邊擦了擦，借以掩飾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他還記得母親與父親離婚后的往事，就在那個極度壓抑的出租房內，父親翻出母親所有的照片，用剪刀一張張剪成碎片，趁父親上衛生間的片刻時間，豪仔急忙把一張父母摟著自己的彩照藏進衣服內……后來，父親把他騙到前山河遺棄之時，后來在前山河畔流離失所的近半年時間里，后來，他跟隨調查記者在前往毗鄰珠海市區的中山坦洲鎮某樓盤尋找被人包養的生母之時，天天就揣著這張過塑了的彩照……

她真的是拋棄了自己的親媽嗎？豪仔的眼皮不住跳動著。他的指頭緊緊扣著膝蓋，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深深呼出一口氣，吸氣呼氣呼氣吸氣，待激動的情緒緩緩控制下來之后，他再度轉過頭去，中年女子正抬著手掠了一下滑到額邊的頭發，微微翹著的小指、微蹙的眉頭，就跟童年記憶中生母掠發的姿式一模一樣。

阿姨，豪仔感到自己的聲音略有點顫抖。

是阿姨嗎？他感到心頭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有沉重的氣息在胸腔回旋……他壓低聲音問道，您也是一個人去旅游嗎？您家人咋沒有陪您出來？

嗯，中年女子不好回答，遲疑了一會才答道，我習慣一個人旅游。

看來，她過得并不好，想想也是，一個給富商當小三的女人，一個能拋棄親生兒子投入有錢人懷抱的女人，誰會去娶呢？所有好色的富翁，所有包養小三小四甚至小五小六的大佬，還不是貪圖那幾年的美色？還不是貪圖金風玉露一相逢的新鮮勁兒？當美人遲暮當人老珠黃之后，所有這類放蕩女子的結局都是如出一轍。

您家孩子放心您一個人去旅游嗎？豪仔不知道，為何一向內向不愛打聽別人隱私的自己，今天會拋出這么多問題。

孩子，孩、子……中年女子重復了一遍才答道，我現在沒有孩子。

遲疑了一陣，她也許是感覺這樣回答太生硬，也許是感到這樣回答不妥，于是壓低聲音又補充了一句，我家孩子十幾年前失蹤了，我一直沒找回他。

她的悲涼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音。

您家孩子多大了？豪仔的心懸了起來。是她嗎？

8歲那年走丟的……中年女子閉上眼睛，緩緩答道，如果還在的話，我兒子今年是23歲了。

8歲，23歲，她還說明了是兒子，天下有這么巧合的事嗎？相貌表情這么酷似的她，真的是親媽！走丟？是走丟嗎？這個詞用得真是夠嗆，請問，當年到底是走丟還是拋棄？看她，居然能睜著眼把惡意的拋棄說得如此輕描淡寫，惡不惡心？生母您的胸膛跳動著的心，到底是鮮紅的還是墨黑的？……

阿姨，您兒子是如何走丟的？豪仔的語氣不由自主加重了，您有沒有去找過他？

過去的傷心事，不提也罷……中年女子長嘆一聲，把臉撇向窗外，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隔著一條過道，豪仔能聽到她拚命壓抑著的喘息。

豪仔永遠忘不了那一幕，母親拎著皮箱走出門去。媽媽別走，別走！他哭哭泣泣追了上去，在樓道門邊，他拉著媽媽的手，母親狠狠一甩手，他沒站穩栽倒在地。聽到兒子重重摔倒的聲響，聽到兒子呼天搶地的哭喊聲，她居然、居然連頭也不回，只顧往前走去。費勁爬起來的豪仔一瘸一拐又追出小區門外，母親坐上一輛等在門邊的寶馬車。

媽媽等等我，媽媽……豪仔追上去，天上正下著雨，小區外不平的路面積了一洼洼雨水，豪仔剛剛跑到車尾位置，寶馬車此時一踩油門，路畔污濁的積水隨著飛馳而去的后輪，濺得豪仔一頭一身，用手抹去正撲在臉上的水花，從模糊的眼簾，豪仔看到母親坐的前排車窗正緩緩合上……這就是生母留給豪仔的最后一個印象，一個永遠永遠都不能磨滅的記憶斷片！都說懷胎十月都說母子連心，但他那心狠的親媽居然連一個回頭的姿式都沒有，十五年以后，每當回憶到這一幕幕場景，豪仔的心依舊在痛依舊在抽搐依舊在流血……還記得當時，路過的左鄰右舍圍了過來，還記得小區保安走了過來，他們都在搖頭都在嘆息都在指責，一位老奶奶舉起一把傘，遮在豪仔頭上；一位陌生的叔叔掏出一張紙巾，幫豪仔揩去眼尾、鼻翼和嘴角的水漬；淅淅瀝瀝的雨下著下著，在雨幕中遠去的轎車漸漸模糊了，雨幕中遠遠近近的高樓和街樹也模糊了，漸漸被陡峭的山崖代替，漸漸被連綿的群山代替，此時，窗外也下著雨，下著跟8歲那年一樣冰冷的雨，下著跟8歲那年一樣悲涼的雨……

一個想法大膽冒了出來，如果她真的就是當年拋棄自己的親媽，現在還去認嗎？豪仔站了起來伸手在行李架上摸了一下背包，包里裝著，裝著那張因長年摩挲起了毛邊的彩色合照，他沉默了一會，卻沒拿下背包，而是又選擇坐了下來。

能去認嗎？為什么要去認？虎毒不食子，當年她知不知道自己會被疑心重的爸爸拋棄到前山河畔？當年，她有沒有想過她的所做所為，對丈夫對親生兒子會不會造成終生難于痊愈的致命傷害？她知不知道兒子差點餓死在街頭、差點被老乞丐帶走打殘被迫從事乞討工作，她知不知道兒子被惡人打傷昏倒在草坪……遺棄罪是納入中國刑法的罪名，當年珠海的報紙、電視、電臺都報道過豪仔的事情……豪仔還清楚記得，母親在家的時候，每晚都要收看當地電視新聞，當電視一而再播放一個被人遺棄的兒童的追蹤報道之時，她為什么不出來領回可憐的孩子？還是為了什么不能出來？她，當時年青貌美的她，有沒有過上她所謂的幸福生活？對于當年的所做所為，對于只顧自己享受不顧兒子死活的做法，她會不會感到愧疚？

豪仔的手在顫抖，他猶豫了一會，回過頭去，他想問中年女子，您當年有沒有想過孩子會遭遇到的種種不幸？我記得當年電視臺和報紙都報道過前山河畔一個被人遺棄，靠撿垃圾為生的8歲小男孩，您當時看過這條新聞嗎？

豪仔正準備這么去問的時候，衣兜里的手機卻持繼震動起來。

是工友李哥短信：“豪仔，小青來廠里找你，出門后摔傷住院，你的新號碼能報給她嗎？”

小青摔得怎么樣？我真混！急懵了的豪仔狠狠打了自己一記耳光。不顧周圍陌生游客疑惑的眼神，他急忙找到導游，請她協助辦理飛機票改簽手續。

辭職之后，豪仔去了一次九洲島，他在沙灘上呆坐了半天，最后終于狠下心給小青發了一條短信，稱自己永遠愛她，但無法像擁有幾套房產的阿偉老板一樣帶給她幸福，只能祝她和阿偉幸福美滿白頭到老。

短信發出去后，豪仔迅速拔了手機卡，丟到大海里。不依不撓的浪花卷著手機卡，不斷涌了上來，又被拖了下去，涌上來再拖下去……

童年的創傷，也許就是一片搬不走的大海，豪仔仰起脖子，灌進半瓶白酒，他紅著眼自言自語吼著，海天交際處，是濃得化不開的云天，是若隱若現的海島，起風了，吹成千畝萬畝的藍田上，橫曳著壯觀的港珠澳大橋，一艘艘貨輪游輪和漁船，在夕陽斜照中揚帆而過……無心欣賞壯闊美景，豪仔醉醺醺的眼光往回收，又看見浪花愛不釋手捧著那張手機卡，沖上來帶下去，帶下去又沖上來……搬不走的苦難搬不走的悲傷搬不走的大海，我為什么就不能躲著海岸線一走了之？豪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天在旋轉，地在旋轉，耳邊的海風在旋轉，愛不釋手捧著手機卡的浪花也在旋轉，他一頭栽倒在沙灘上。

?聽說，小青跑到豪仔工作過的工廠找他，聽說小青向豪仔的工友哭訴豪仔的誤會，聽說，小青因為被逼相親一事跟媽媽鬧翻了，搬到公司宿舍居住，聽說小青從廠里出來后被一位騎自行車的行人撞倒，右手手腕摔成骨折……

導游連拔了幾個電話，最終才搞掂飛機票改簽手續。豪仔松了一口氣，拿起手機，發現李哥又發來兩條新信息：“我在病房跟小青聊了很多，小青明白了你對她的愛，及對這段感情猜忌和躲避的原因，她哭得很傷心！聽李哥一句勸：你媽當年所做所為的確為人不齒，但不是所有女人都會嫌貧愛富拋夫棄子，更不能因為猜忌她凝眸看靚車的一個表情，就一竹桿打翻一船人……”“小青說，她愛你就像愛自己的眼睛一樣，她離不開你，失去了你，人生對她沒有任何留戀的意義！兄弟，相信李哥的眼光，小青是一個好女人，你不要再犟了……”

天啊，居然忘了給小青回短信！豪仔急匆匆敲著字：“親愛的小青，我已讓導游幫我改簽機票，準備今晚乘飛機回去……”在發送前他又想了想，加上一句“永遠愛你寵你的豪仔。”

短信發出去之后，豪仔靠著椅背瞇了一會。認不認天上掉下來的親媽？他沒有想好，也不想再去想這個無聊的話題，他的心砰砰跳著，期待著旅游大巴能早點趕到麗江，期待著自己在麗江能順利攔到的士直奔機場……就在這時，大巴車突然一側歪了，原來在急轉彎的公路上，大巴車司機躲閃前面急剎的車，從中間車道拐向邊道時沒控制好速度，一個輪子沖出了彎道公路外，隨后懸空的大巴隨著重心偏移往下傾倒……啊！救命!過道那邊的阿姨，不，豪仔的親媽站了起來去看大巴的險情，因大巴傾倒時摔向豪仔坐的方向，出于本能，豪仔欠起身抱住她，沒想到大巴翻下山坡時，起身抱著親媽的豪仔的頭卻重重撞在玻璃上……

驚魂2分鐘，大巴翻下并不高的山坡，中年女子睜開眼睛，她感到臉上頭上粘乎乎的一片血腥味，伸手一抹，是血，自己身上沒有感到痛疼，她很疑惑，抬頭一看，擋著碎窗的是剛認識的男孩，年輕的男孩子頭上、脖子上插著幾片玻璃碎片，“孩子，你沒事吧？”

告訴小青，豪仔手松開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我……永遠……愛她……

小青是誰？孩子你要挺住。中年女子沖外面喊著，救命啊，快來救命啊！

沸沸鬧鬧的車禍現場，有傷的不重的乘客從破損的窗口爬出去，也有一些被行李被死難者壓著的傷者大聲呻吟著嚎叫著呼天搶地哭著……

豪仔揪著中年女子的手，我叫……豪仔，你……還記得嗎？

豪仔的氣息越來越弱，他瞥了一眼生母直打哆嗦的嘴唇，渙散的眼光又緩緩移到她的眉眼間，我……是……你……當……年……

話還沒說完，豪仔就閉上了眼睛……

-全劇終-

作者簡介

陳彥儒，原名陳鏡堂，廣東興寧人。2019年6月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出版了作品集《放牧星群》、長篇小說《白天失蹤的少女》、散文集《印象興寧 水墨珠海》 、新聞理論隨筆集《新聞課——如何學會與讀者“拍拖”》等專著。其中《白天失蹤的少女》獲得了2015年首屆報業文學獎年度長篇小說大獎。散文集《浪漫珠海：我從古代來》獲得第四屆蘇曼殊文學獎，該書由團結出版社出版，預計2021年3月前后上市。

作者的《新聞課——如何學會與讀者“拍拖”》被清華、人民大學、中國傳媒大學、復旦、上海交大、武大、浙大、西安交大、哈工大、廈大、華東師大、暨大等眾多高校圖書館和國家、省、市縣區圖書館購買收藏。據《中山日報》《梅州日報》、中國作家網、中青網、中華網、長江網等媒體報道，一些高校教授在上新聞專業課時，常常會援引本書一些觀點及新聞案例去解讀新聞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