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標題

標題
內容
疫情時期我在信陽
更新時間:2020-03-27 作者:張豫湘來源:廣東文壇
“未發現人傳人”,這是我回信陽時看到的最后一條新聞片段。除了一句嘆息,我沒有放在心上。
于我而言,今年冬天本來就很特殊,爺爺腸癌晚期,醫生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少時日。爺爺一直和我們住在東莞,如今病重,他執意落葉歸根。大半年來的住院,讓他感到疲憊。
他想躺在信陽的家里度過最后的時光,而這個家已10年不曾住人。到家時是深夜,一開燈,我看到白漆剝落,露出塊塊紅磚,窗紙爛得如若無物。墻上還有幾個洞,窗戶和墻洞一同邀請冷風進來做客,于是冷風呼喊著進入我家,盡情狂歡。
家里只有兩張床,父親和爺爺一起睡,而我、弟弟和母親擠在一張床上。躺在床上,我漸漸溫暖起來,但我的臉卻被冷風肆虐,早上起來時已經凍僵了,好在后來住到了酒店。
父親和來看爺爺的親戚攀談,母親在院子里摘青菜,弟弟在外面跑來跑去。這樣過了還沒3天,新聞就在不停地拉警報了。但這兒的集市人來人往,熱鬧得緊,沒有人戴口罩。我生于2001年,對非典沒有記憶,看著大家又都如常,便放松了警惕。
除夕夜,我們要和親戚一起吃飯,我反對過,但是拗不過父親,他總要固守傳統。父親還說,這兩天不住酒店,過年住外面,像什么話。為了不再受風吹、不擠在一起,我們借宿在隔壁,只是沒想到,借宿兩天還不夠,酒店之后全部歇業。
大年初一,本該是拜年的時候。我家總有人來,但一個陌生人來后就沒什么人了。我對他印象深刻,因為只有他一個人戴口罩。聽父親說,那是村長,說是村路將封,不許串門。
我頓時緊張起來,怕回不了東莞。母親也說要走,工廠有一批貨要交。父親看著爺爺吃力地啜下半碗面,皺皺眉,還是同意了。所幸爺爺說話仍中氣十足,宛如常日,他顫顫巍巍地從枕頭下拿紅包給我們,說:“沒事,你們先走吧。”
父親又猶豫了。“算命的說,老爺子活不過今年……”爐火燒得很旺,父親的臉被映照著,卻顯得氣色很差。
家里的門虛掩著,禁令雖下,總還有人來看望爺爺,不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了。
這一天沒走,大年初二了。我推開門,漫天飛雪。雪落在屋檐上,黑白兩色,是我見過最好的景了。弟弟第一次看到雪,歡脫得像只猴子,地上的雪留下了他一串串的腳印。這是2020年信陽第一場雪,美得像一場夢,卻讓我擔心大雪封路,家不能回。我的思緒就像這雪,白茫茫一片。父親也急了,要我們早點走。
每一刻都有新的禁令,封城、封路……這些通知在我的腦子里嗡嗡作響。還不能開車回去,若爺爺病情加重,父親要送他去醫院,幸好我們買到了當晚僅剩的兩張臥鋪。
父親送我們到火車站,車站有幾個人還暴露著口鼻。在車站給弟弟補買了票,一切準備妥當,我一看時間,還有3個小時才發車。“我剛開車開到一半,路被封了。”父親打來了電話。
“那怎么辦?”
“我調頭停到鎮上二姑家里了,還得走一小時才能到家呢。”
母親感嘆我們運氣真好。可只要沒到家,都得懸著一顆心了。在火車上睡覺時我不敢取下口罩,早上醒來,一呼吸就是自己的濁氣,很憋悶,但我只是換了個口罩,也不敢再取下。
到了東莞,出站也沒有量體溫,有個工作人員還在下巴處掛著口罩對別人說話。我拉著弟弟走,躲開取下口罩拉客的司機。
一回到家,我像是一根緊繃的琴弦突然斷開,癱在了床上。
過了3天,父親打來電話。
“爸在交代后事了。”
“我們現在回去?”
“路都封了,你們不來也沒事,他沒叫你們。可爸非要見我妹,一直在喊。”
父親的妹妹,我的姑姑,她在丈夫家。
她的丈夫是武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