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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省有為文學獎第四屆“九江龍”散文獎獲獎作品推介(二)
更新時間:2019-04-18 來源:廣東文壇
《飛鳥相與還——南方城市觀鳥筆記》
●作者簡介
曾毅峰:筆名亦風,復旦大學中文系碩士,自然觀察愛好者,自然觀察類微信公眾號“叮咚荒野學堂”的主要撰稿人之一。2015組織了中山首支愛鳥護鳥志愿隊,策劃編輯了《中山野生鳥類120種》圖冊。
?吳娟:筆名青桐,復旦大學新聞學院碩士,中山日報社記者,中山市親職教育導師,自然觀察類微信公眾號“叮咚荒野學堂”的主要撰稿人之一,“叮咚荒野學堂”自然教育項目發起人之一,該項目入選中山市2016年“博愛100”公益創投市級優勝項目。
作者以自然觀察筆記的形式,用通俗易懂的文字和精美的照片記錄了中山市轄區常見的120種野生鳥類,描述了它們的形態特征,生活習性和主要的分布狀況,同時也介紹了它們與人類生活的密切關系以及在中國傳統博物學文化中的地位。通過對野生鳥類的觀察,呈現鳥類之美、鳥類之慧和鳥類之趣,探討人與鳥、人與自然之關系。作者積極倡導關愛鳥類,關愛生態環境,以及提高人們保護城市濕地,保護自然荒野的意識。
●作品點評
作者以深厚的人文功底切入鳥類自然觀察,在書中記錄了許多中國古代關于鳥類的詩歌文字。與那種從書中來到書中去的純粹古文字摘抄不同,作者投入觀鳥實踐數年,把觀鳥的親身體驗與中國傳統文化的挖掘結合起來,在提倡繼承和發揚祖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今天,這種做法值得推崇。
——廖曉東(中國鳥類學會理事)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真意,不容易體會,但“雖不能至,心向往之”,若與草木蟲魚、大地山川素面相睹,便也能在人生的塵勞中獲得片刻的休憩。
——劉志榮(中山大學中文系教授)
這是一本帶有科普內容的觀鳥日記。讀作者的文章,如同透過作者的眼睛去欣賞身邊鳥類的美麗與神奇。人們常說“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這本書會告訴你,有一個美好的世界,一直就在你身邊。
——朱敬恩(筆名山鷹,資深觀鳥者)
●精華選讀
紅嘴藍鵲:傳說中的青鳥
一位對自然有深刻洞察力的設計師,一定會有無盡的靈感。
比如自然界的飛羽精靈。世界上九千多種鳥類的繽紛羽色,就是許多時裝設計大師的靈感來源。
紅嘴藍鵲一定也是。
它是中國古代花鳥畫中的常見主角。它們體態優美,“烈焰紅唇”,長而飄逸的尾羽劃過林間,如仙女下凡,氣質雍容華貴,是鵲類中體型最大、尾巴最長、羽色最美的一種。
第一次拍攝紅嘴藍鵲,是在中山市交通局的大院。一年多前,無意中聽人說起在交通局大院常見一種很漂亮的長尾巴鳥,我猜可能就是紅嘴藍鵲。
為了化解心中疑惑,一睹美人容顏,輾轉找到一位朋友,經得門衛許可,終于在一個周末的早上去會了會傳說中的長尾巴鳥。
那天秋高氣爽,光線很好。大院里種了不少高大的樹木,生態不錯。進了大院往里走,發現后邊小花園里果然有三四只紅嘴藍鵲在枝頭飛來飛去,一棵樹頂上有它們的巢,還有幼鳥在玩耍。
可能是每天見慣了大院里的人來人往,它們并不怎么怕人。有一只藍鵲飛到地面上來覓食,離我的鏡頭不到5米遠,拍起來要“爆相框”的感覺。突然,它展開了藍黑白三色相間的尾羽,那一瞬間靈動的驚艷,美到窒息。我當時想,要是哪位時裝設計師設計一套如藍鵲尾羽般優雅迷人的晚禮裙,給某個姑娘穿上,一定是舞會上顛倒眾生的焦點。
沒多久,有次到大院對面的工商局開會,也見過幾次紅嘴藍鵲。它們大概就在附近的幾個機關單位的院子里飛來飛去。真羨慕這里上班的人,每天有如此漂亮的鳥兒相伴。友人鄔老聽說了,專程跑去交通局拍攝,當然不會失望,因為那里就是它們的家。
紅嘴藍鵲是城市較為常見留鳥,它們不隨季節的變化遷徒到別處。它的喙、腳以及虹膜呈鮮紅色,頭到胸為黑色,枕部白色,背部和翅膀為藍灰色,腹部白色。最特別的是它兩枚成對的中央尾羽,飛起來搖曳舒展。
在中山的紫馬嶺公園、孫文公園、樹木園,只要你仔細觀察,都可以見到它們飄逸的身影。甚至有一次我駕車在興中道時,見到它們從那一排高大的大王椰樹上空迤邐而過。
紅嘴藍鵲已被列入《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我國部分省份已將紅嘴藍鵲列為重點保護鳥類。
藍鵲的外表優雅迷人,但遺憾的是,它們的嗓門特別大,嘈嘈切切如鐵板擊打之聲。它們性情異常兇猛,并不是好惹的主兒。這大概是鴉科鳥類的共同特性。在紅嘴藍鵲的繁殖期間,它們護巢性極強,人若接近其巢區,便啼叫飛舞不止,甚至對人進行攻擊。像黑耳鳶這類猛禽,它們照樣會毫不畏懼,如遇侵犯,則群起而攻之。
它們的食譜也很廣,有時會很殘忍地吃一些小型鳥類的幼鳥,也會吃蜥蜴和蟾蜍等小型動物,跟猛禽的食性差不多了。
在中國臺灣,還有藍鵲屬的臺灣特有種,叫臺灣藍鵲(Urocissa caerulea Gould, 1863),俗稱“長尾仙娘”,與紅嘴藍鵲相比,它的頭頸為全黑色,虹膜白色,其他地方非常相似。
2015年11月7日新加坡的“習馬會”,馬英九就將一只非常漂亮的臺灣藍鵲的工藝瓷器贈送給習近平主席。
紅嘴藍鵲也就是中國神話傳說中的青鳥。
傳說西王母有三只青鳥,一只先被遣為信使,前來給漢武帝報信,另外兩只隨西王母而來,并服侍在西王母身旁。西王母是昆侖神話中的主神,她是吉祥與長壽的化身。
李商隱詩云:“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青鳥在此已成為傳書的信使。人生多歧路,美麗的紅嘴藍鵲,經常給我們傳來什么樣的消息呢?
《消失的鄉村》
●作者簡介
石耿立 ,筆名耿立,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散文家、詩人,教授。作品《向泥土敬禮》獲第七屆全國魯迅文學獎提名獎,第二屆三毛散文獎大獎,第四屆在場主義散文獎,六屆老舍散文獎;《遮蔽與記憶》入圍第五屆“魯迅文學獎(前10),獲山東省第二屆泰山文藝獎”,第十屆廣東省魯迅文學獎。作品多次被列國內排行榜前列,被《新華文摘》《散文選刊》等多家權威選本選載;曾出版《遮蔽與記憶》《向泥土敬禮》《新藝術散文概論》《會飛的春天》等十余本散文、兒童詩及理論集。
《消失的鄉村》是作者的鄉村記憶,是作者離開故鄉來到嶺南的書寫。這部散文鄉土意識強,原鄉情結比較濃,是深潛在作者血液里的,作者著力描繪工筆或寫意的故土“風景畫”、“風物畫”。作者以“平原”開篇,仿佛是對故鄉的遠景瞭望和高空俯瞰, 作者對故鄉的緬懷之情,表現在他的作品,是中點染而成的“風俗畫”與濃墨重彩的“風情畫”。時下城市化的進程使得很多鄉村沉淪,白日的陽光被遮蔽,黑夜的濃度被刪減。為了生存,農民們撇家舍業,背井離鄉。年輕人走了,只剩下暮年的老人和留守的兒童。他們抵抗不住淪陷,土地荒蕪了,村莊荒蕪了。 作者回望鄉土,對鄉土的豐厚和卑微,對鄉土的封閉與保守,在歌贊里有淚水有鞭痕。
●作品點評
?“文以載道”,耿立把“對得起時間的淘洗”作為散文寫作的鏡鑒。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從十年前《藏在草間》開始,他的鄉土散文便少了早期文本對童年生活詩性、美好的回憶,或者對過去歲月沉重的感喟、嘆息,更多的是站在一種人文終極悲憫的高度,對人生、命運更深層次的體悟、審視,對精神“家園”“故土”“居所”的回望和反思,“不是懷舊,也非挽歌,是在這個被遺棄的世界里,尋找那亙古不變的道。”
——王麗娟(山東菏澤學院文傳學院副教授)
耿立用自由不羈、新鮮獨到的思想和精神,打著“木鎮”石氏印記的書寫方式,為當下鄉土散文創作注入了強大的活力。“散文的現在時不妨多注入一些鈣質,使散文的骨頭硬一些,身板直一些”。這種“風骨”之美,比“美文”的閑適、柔弱、輕淡要有價值得多,讓我們知道在散文的閑適、馴服之外,還可以有呼喊,有憤怒,有渴望,帶給我們的是意想不到的深刻與驚訝。
——讀者留言
●精華選讀
低于一棵草(節選)
我知道這些干草是牛羊的食糧。正如農人面對一囤一囤的玉米地瓜干,羊們看到這些干草,走起路來也精神矍鑠起來,嘴下的胡須更加哲學化,好像羊們思考:草轉化成奶要經過多少夢的里程?
一只羊一生能吃掉幾垛草?正如人的一生能消耗多少糧食。
無論冬日多么的嚴酷,草們總有出頭的日子,人呢?父親告訴我,草們最能忍,有能忍的肚量,才有出頭的日子。
我曾留意過草的黃,那是霜降的早晨,還記得霜降的夜,一般都是亙古如斯的靜寂,犬吠靜音,雞鳴不再,大家好像都悟到了什么,像迎接節日,像迎接關口,是啊,都勞碌了一季一季,農人該歇歇腳,喝口水,枕在土屋里做個大夢。落葉辭別樹枝,莊稼回到倉廩,田鼠守著過冬的食糧和柴草。
第二天早早我開門去學屋。但開門,我驚嚇了,以為是下雪了,天地一白。但接著看道旁的草,都是蒼黃自守,刪繁就簡。
我的心頭一凜,哦,和驚蟄的生意是如此的反差。這恰是世道,誰也阻不住,誰也別想爭執,草們走了,回到她的本然,普普通通的幾棵草,春來草自青,秋回舞蕭瑟,如人的勞碌半世。讀懂草,就讀懂莊稼人的一半。人只有經歷一些事,吃一些苦頭,才會俯身問草,才會在意草,是的,在人的一些階段,不妨給草一個位置,草是有表情的,驚蟄的模樣,雨水的模樣,夏至了,處暑了,立秋了,寒露了,霜降了,草們的表情是各異的,但草們在自己的路途中走得扎實,在歲月里從青絲到白頭,絕不含糊,一步步往深處走。草們知道天道好還,即使白霜覆蓋了它,淹沒了,消遁了,還有來世呢。
走近一棵草,就如走近了一則土地的謎語,我喜愛的詩人惠特曼寫過草,那是我窩在草垛里最喜朗誦的詩篇:
一個孩子說“這草是什么?”兩手滿滿捧著它遞給我看;
我哪能回答孩子呢?我和他一樣,并不知道。
我猜它定是我性格的旗幟,是充滿希望的綠色物質織成的。
我猜它或者是上帝的手帕——
我猜想這草本身就是個孩子,是植物界生下的嬰兒。
是啊,我想,那個捧著草的孩子是我么?我捧著草詢問上帝呢,草們有沒有委屈,問她:那些花啊樹啊,就像人間的豪強富戶,寧有種乎?草是世間最平凡素樸之物,這世上的蕓蕓眾生不也如同草一樣素樸和平凡么?這些草的兄弟姊妹沒有一棵成為提籠架鳥的八旗子弟,也沒有一棵成為腸滿腦肥的王孫,她們仰頭是天,俯身是土,她們的模樣不俊俏,還撐不起年輪,都熬不過秋啊,每想到此處,我的眼窩都有淚水,這也是一世啊。
但草又是自由地,無拘無束的,它生生死死,循環不息,充滿著自由的神性,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是草的國度。它是“性格的旗幟”,處柔弱不卑微、是“上帝的手帕”擦拭著這塵世的污濁、也是“嬰兒”、“也是文字”,是世界通行的文字。
草也是舌頭啊,是的,草們有對命運抗爭的語言,草們可能被你遺棄踐踏,但別慌,終有一日,人死去了,在荒寂的墳頭,草們會墊腳站起。人說斬草除根,那只是人的一廂情愿而已,草的種子早已附著在牛羊的尾巴毛發,鳥的羽翅,還有風的呼吸四處潛伏了。
人,警醒啊,草,會成為墓地里未曾修剪過的秀發,你終于還是高不過一棵草啊。生前,人與草常常作對,對她們痛下殺手,但最終,還是草慈悲,怕人的靈魂孤單,把新綠和生意在墳地里長出卑小和祈愿,給荒野以寬慰。
草是講究來路和因果的,不到自己的節氣絕不胡來,哪像不知天高地厚的某些生靈,張牙舞爪的,最后弄得頭破血流,然后才服軟,才開始接受規矩。草是小草,但草也是世間的生,世間的死呢,該萌的萌,該立的立,該低頭時低頭,該走的走,真是一個得道的靈魂啊,冷熱寒暑,興衰云煙,沒有怨恨,沒有委屈,有著“枯榮還生”的態度,這個季節走了,還會回來繼續繁衍家族,如西西弗斯一樣,對命運的石頭,沒有咒語,沒有氣餒,走好屬于自己的,走好腳下的一步一步,不和命運茍合,也不向命運俯首,不錯過機會,也許蟄伏也許遠走他鄉,但草終究是草。
……
《閹割》
●作者簡介
詹文格,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東莞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有作品先后在《小說選刊》《青年文學》《北京文學》《天涯》《山花》等數十家報刊發表。出版作品集5部。曾獲孫犁散文獎;《小說選刊》全國微小說獎;第四屆“九江龍”散文獎。
《閹割》從回憶起筆,從父親的閹割動物而造成的悲喜人生說開去,“我出生于一個閹割世家……”逐步延展至敘述一個國家的閹割史,記錄了赫赫有名的幾位被閹割者的故事,揭示了閹割作為一種殘忍的手段引發的源源不斷的社會問題、歷史問題和對人們心靈的戕害。聯想到中國幾千年的人與動物的被閹割史,并由此得出深刻的隱喻:“一個叫嬴政的男人毅然斬斷了中華文化的臍帶。漢武帝走得更遠,他真的把一個最優秀的中國男人閹割了。這一道深深的刀口,是中國歷史特殊的符號,也是一個里程碑式的事件。千載以降,無論他們的身體呈現何種形態,靈魂永遠跪著。”這是劉亞洲在散文《精神——紀念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里的一段話,用來作為《閹割》的注解是再恰當不過了。
●作品點評
散文《閹割》講述了一個宏大的問題,作為司馬遷,一個有地位的知識分子面對宮刑那是一種怎樣的處境?與司馬遷相比,我們現在所謂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司馬遷肉體雖被閹割,但他在精神上仍是一個強者,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閹割》選了一個很好的角度,好文章應該舉重若輕。
——祝勇(著名散文家)
《閹割》是作者疾病系列散文中的代表作。體驗的深刻,感悟的獨特和題材的新穎,是詹文格散文的個性所在,是一個優秀散文家獨一無二的指紋。作者長期的底層生活經歷和命運遭際的曲折體驗,成就了他的系列散文。
——詹谷豐(著名散文家)
《閹割》把民間傳說、逸聞趣事、古今中外被閹割的著名人物的命運雜糅交織,在揣度這些人物的心理動態中,運用散文的細膩與抒情、小說的想象與夸張、報告文學的真實有據,多種文體交互參與,讓整篇散文風格多元卻毫不雜亂。
——袁演(青年評論家)
●精華選讀
我出生一個閹割世家,記得第一次手捏三角形的刀片,切割公豬飽滿的睪丸時,那刺耳的慘叫,穿墻破屋,讓我胯下的睪丸也隱隱作痛。
當時正處于青春期,那種對性的朦朧渴望,加重了一個少年的羞澀與不安。專事閹割的結匠,如一張丑陋的標簽,粘貼在我們父子臉上,成為撕不掉的狗皮膏。最要命的是那些貌若天仙的姑娘,用一種拒人于千里的輕蔑眼神,一掃而過,那種閃電式的寒涼直逼胸腔,讓人無處躲藏。每當這時,受傷的內心無處言說,面對孤獨無援的窘境,我一口氣沖上山頂,朝天呼嘯。可是喉嚨如同異物堵住,發不出丁點聲息。
后來終于明白,是公豬的哀嚎和公羊的眼淚,替代了我的喊叫,那種乞求掙扎的眼神,傳遞了動物的疼痛,彌漫著徹骨的悲傷與絕望。
整個夏天,我一直脊背發涼,望著走村串戶收集而來的一大包睪丸,正飄蕩著刺鼻的血腥,這一堆來自胯下的肉丸,被當成雄性的精華,讓我想起父親難于啟齒的嗜好——爆炒睪丸。陳醋、米酒、蒜頭、生姜、紅辣椒爆炒出來的睪丸,是他和酒友們津津樂道的絕妙佳肴。在食物匱乏,泛善可陳的年代,那種生猛刺激的雄性風味,撩撥著父親的食欲,成為鄉村酒徒們饞涎欲滴的滋補至愛。
那段日子,我的身子如羊癲瘋患者,不由自主地搖擺晃蕩,草帽斜扣頭頂,用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姿勢走過雞飛狗跳的村莊。如今回想那猥瑣的神情,就如一條受傷的小狗,躲藏在父親身后,拖著軟塌塌的尾巴。
我不明白,父親為何對這門手藝會如此熱衷,他從不自卑,反而自豪。我理解不了當家的父親,在他心里,閹割這門手藝不僅解決了一家人的生計,還讓一家老小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滿嘴留香。
由于內心的抵觸,我的學藝過程顯得異常笨拙,操作時反應遲鈍,表情木訥,那樣子根本不像在閹割動物,而像在閹割自己。以致父親一度大失所望,對于兒子的愚頑表現,有時忍不住會咆哮大罵,甚至恨不得抽我兩個耳光。后來干脆把我交給了他的徒弟,可是父親的憤怒并沒有改變我的心態,只要看見那雙鵝蛋一樣的睪丸,聽到刀片切割皮肉的聲響,我的四肢就會發軟,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自己胯下。
那是一段無比煎熬的日子,看到鬼哭狼嚎的動物那血淋淋的樣子,我就無從下手。恨鐵不成鋼的父親不停嘆息,我知道他的嘆息是源于內心的失落,眼看世襲的結匠,后繼無人,這是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情。一學打鐵,二學驐結,三學茅里窟(風水先生),四學打夜說(做道場)……在鄉民的眼里,手藝有明顯的三六九等之分。結匠是一門活計輕松,收入不菲的上等手藝。可在我眼里,這種專割卵子的差事根本稱不上手藝,它帶給我的只有無盡的羞恥和難堪,那種切割比殺豬宰羊還要野蠻。想著將來要以此為生,心里有說不出的糾結與惶恐,后來由于家庭變故,讓我有了逃離的機會,最終沒有繼承父親的衣缽,成為一名鄉村結匠,我想這應該歸結于個人的宿命吧。
為了證明我的錯誤判斷,父親年逾古稀仍然躍躍欲試,當一群報曉的公雞在萬籟俱靜的清晨集體齊鳴,成為城鎮噪音的時候,已習慣晚睡晚起的慵懶居民,差點就要發瘋。緊鄰鄉村的小城,偏偏有強烈的貴族情結,渴望迅速漂白自己的鄉土身份,他們無法容忍農耕時期的叫喊。知更鳥退居深山老林,公雞的報時功能早被電子產品所為替代,《半夜雞叫》的故事成為歷史的杜撰。于是決定對多此一舉的公雞實施閹割,只有閹割才能讓啼叫的公雞永遠閉嘴。
那天,被遺忘于江湖的父親,滿臉興奮,終于有人請他一試身手,而且是破記錄一次性閹了300多只公雞。從早到晚,一直沒有停歇。我知道,再次出山的父親非常激動,他需要向我證明,閹割是永不過時的職業!晚上,因高血壓心臟病已戒酒多時的父親,破例喝了一大杯白酒,向我展示了鼓起的腰包,還有一堆沾滿血污的睪丸……
成年的前夜,一段特殊經歷讓我對閹割的感受有了無法抹去的印記,以至后來我一直在苦苦追問閹割的起源,尋找隱藏的答案。是誰發明了這種野蠻的方術?閹割的終極目的又是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