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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江詩群:廣東詩歌的生力軍
更新時間:2019-04-01 作者:張德明來源:廣東文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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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江詩群”成立兩年多了,而今正式成員已達到26名,詩群成員的創作,在廣東省內乃至全國的詩歌界都引起了較大的反響和普遍的關注。粗略統計,兩年多來,詩群成員已經相繼在《詩刊》《星星》《詩歌月刊》《詩選刊》《詩潮》等專業性詩歌刊物、《作品》《延河》《山東文學》等綜合性文學刊物上發表了超過1000首(篇)的詩歌和散文詩作品,出版“嶺南創作文叢”“嶺南批評文叢”等多套叢書,獲省級詩歌類獎5項。這樣的成績,的確是令人欣喜的。
回過頭來尋思,我們似乎很難明確說出這個詩群浮出歷史地標的確定時間了,大概是2016年9月的某一天傍晚,在湛江的一家小酒館,我們幾個交往甚多的朋友,坐在一起商量組織一個詩歌群體,名稱就叫“湛江詩群”。詩群最初的成員有梁永利、符昆光、黃鉞、袁志軍、程繼龍和筆者本人等。
“湛江詩群”的發展并不是從零開始的,在詩群成立之前,這些主要成員已經在詩歌這塊土地上耕耘了很多年,在省內外也小有名氣。比如,詩人黃鉞曾參加過《詩刊》社舉辦的第22屆青春詩會,他的組詩《北部灣》引人關注;袁志軍在大學階段就已經是公認的“校園詩人”,詩作登上過《飛天》的“大學生詩苑”;梁永利的詩齡很長,已經在《詩刊》《星星》上發過不少詩了。符昆光以前主要從事散文創作,在大刊物上發過不少散文作品,轉入詩歌寫作不久,但進步很快。程繼龍是從事新詩研究的博士,詩學理論功底十分扎實。不過,作為一個詩歌群體,“湛江詩群”在成立之初,很顯然是沒有什么影響力的。
為了讓“湛江詩群”成員的詩歌實力有序得到提升,在詩歌界的影響力也能不斷擴大,我們商定了具有可操作性的工作計劃和發展方案。首先,設立“改稿會”,不定期組織詩群成員參加詩歌稿件修改活動。其次,設置“薦稿”機制。在“改稿會”基礎上,我們有計劃地將詩人們修改成熟的稿件,集中推薦出去,爭取讓這些優秀的稿件能盡快在省級刊物上登載出來。第三,創辦詩歌民刊《海岸線》。民刊屬于“湛江詩群”的一個重要陣地,以發表詩群成員作品為主,也便于與詩界同仁聯絡和交流。
現在想來,這些計劃和方案基本得到了有效實施。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詩群成員登上省級刊物的作品與日俱增,“湛江詩群”在當代詩壇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也隨之不斷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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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在成立“湛江詩群”的時候,我們的目標是:集結最有實力的湛江詩歌力量。在這里,“湛江”的意義指涉是靈活而包容的,我眼中的“湛江詩人”至少包括三個向度:第一,湛江出生、湛江工作的詩人。這類群體構成了“湛江詩群”的主要成分,梁永利、符昆光、黃鉞、南尾宮、凌斌、陳雨瀟、林水文等詩人,就屬于這一類型。
第二,湛江出生、外地工作的詩人。黃禮孩、梁雷鳴、馬興、孫善文、黃成龍、楊曉婷、龐小紅(心帆)等詩人,就可劃入這個群體。
第三,外地出生、湛江工作的詩人。來自嶺南師范學院南方詩歌研究中心的教授博士團隊,如趙金鐘、張德明、史習斌、程繼龍等詩論家,以及袁志軍、張玲、林改蘭等詩人,就屬于這一類別。
當然,由于行政區劃的不斷變革,歷史的湛江和現實的湛江在地理版塊上并不完全一致。考慮這個原因,也同時應部分詩人的要求,我們在收納“湛江詩群”新成員時,還適當地把要求放寬了些,即秉持大“湛江”的概念,把屬于茂名、陽江、北海、海口等地的極個別詩人也吸收進來,如陳波來、鄭成雨、黃藥師、徐玉娟、陳華美等詩人。
組建“湛江詩群”,以詩群名義開展各種活動,推薦詩群成員詩稿以擴大影響,在這多個環節和過程中,我們都獲得了國內著名詩人黃禮孩的支持和幫助。他不僅樂意受邀加入“湛江詩群”,而且也為詩群發展不斷獻計獻策,并在自己主編的《中西詩歌》上專欄推出了“湛江詩群”的詩歌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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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詩歌團體是否能獲得詩界同仁的認可,并最終在詩歌界站穩腳跟,靠的不是別的,而是你提交出來的詩歌作品。只有有了過硬的作品,有了兼具思想性和藝術性的詩歌產品,詩群才能得到人們的認可和重視,這一點,是我們組建“湛江詩群”時,大家已經明確意識到并已達成共識的。
仔細檢視“湛江詩群”詩人們創作出來的這些詩歌成品,我認為的確有不少詩作是具有較高藝術質量和美學價值的。詩人們在海洋書寫、日常生活觀照、鄉土與親情表現、人生感喟與生命哲思等幾種題材領域,都有著不俗的審美表現,都有值得品味和言說的詩歌佳作。
湛江是瀕臨海洋的地帶,海洋成為了湛江詩人司空見慣的自然景觀,海洋題材自然成為了“湛江詩群”的詩人們不斷書寫而且常寫常新的文學題材。黃禮孩的海洋詩就很有特點,當海洋進入詩人筆下、成為他描述和歌吟的對象時,詩人往往不去刻意渲染它的喧囂、暴力,而是展示其安靜、寧謐的一面?!洞蠛5奈淖帧愤@樣寫道:“大海在你看見時變藍/寬慰眼睛的藍/延伸魚的翅膀/和鹽的微笑/它們是對這個不完整世界的愛/抒寫著大海的文字/你我是它們最后完成的偏旁/緊緊靠在一起/像人字的兩劃/靠在我們說出秘密的柱子上”。在這首詩里,詩人寫到的大海是蔚藍的、安靜的、帶著微笑的,詩人眼中的大海與安適而甜美的愛情之間構成了和諧和默契的關系。在對大海的別樣解讀里,我們是能真切領略到黃禮孩內心滿蘊的和善情懷。
梁永利是雷州半島上出生并長大的,對于緊鄰半島的那片廣漠的海域,他是再熟悉不過了,那里的沙灘、礁石、海風、海浪,那里的紅樹林、海椰樹、相思林,那里的對蝦、生蠔、巨蟹,都在他的視野中刻印著深刻的痕跡,留存下獨特的身形和姿態。當其他海洋詩人都對這些海洋事物樂此不疲地加以細致描摹、熱情禮贊的時候,梁永利卻并不熱衷于此,更多時候,他會越過事物表面的視覺形象,而將思維的觸須伸向更為深遠的地方,以海洋為文學母題,呈現海洋背后所藏蘊的更有價值的深意。在《古渡遺址》中,詩人寫道:“欲上岸的鯨/掠開一面堅硬/刺穿古船/在歷史的夢境中漂流// 看見蓑衣垂釣/孤舟橫擺/眾多的顯貴也踏歌蠻荒/古渡風凄草瘦/嘆逝川者是誰// 兩千年的世面太難見/唯有雷鳴電閃震蕩古渡的神經/它的遺骸/為今人的歡顏復活/漲潮之時/鯨的眼睜得太大”,詩人將現實與歷史交織在一起,在對歷史的緬懷與追憶之中,表露出有關光陰如梭、滄海桑田的感慨和嘆惋。
黃鉞參加“青春詩會”,提交的作品是組詩《北部灣》,也是海洋書寫的代表之作。這組詩以簡筆畫的形式,精彩勾勒了北部灣的海洋景觀,也道出了海洋世界所蘊藏的人生意味。馬興的海洋書寫往往與親情表達相關聯,由此彰顯海洋與人類世界的密切關系,如《童年的海鷗》《父親的大海,母親的岸》等。此外,梁雷鳴《一只大雁飛向大海深處》、符昆光《趕海人》、南尾宮《蒼?!贰埩帷冻翛]在南方的?!返仍娮?,都是海洋題材中較有質量的詩歌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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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進入詩歌描述,在新世紀詩歌中極為常見。究其原因,一方面因為生活的日趨碎片化態勢,使得以往凝縮一起的詩意已經散發在日常生活四處,另一方面也因為,日常生活美學化與美學的日常生活化在而今逐漸混成一片,人們生活質量的提高與改善同人們對美好理想向往的心愿已然達成默契。在“湛江詩群”詩人們創作的詩歌中,日常生活書寫之作,數量很多,其中一些值得我們品嚼和體味。
趙金鐘的《紫荊花這樣開著》是描述日常之景的佳作。紫荊花是南國較為常見的花種,開放時花色艷麗,神采斐然,令人賞心悅目。詩人在首節如此描述紫荊花盛開的情態:“一覺醒來,所有門窗突然打開/紫荊花們從各自的閨房走出/把最美的時刻擺放枝頭/大紅,紫紅,粉紅/朝霞樹樹,煙云朵朵/一團團激情四射的火滾動,燃燒”,紫荊花熱烈奔放、燦若霞云的盛放姿態,被詩人描述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在詩的最后,詩人總結道:“在遙遠的南國/紫荊花這樣開著/白天是火,夜晚是歌”,將紫荊花在不同時段體現出的不一樣的美麗風姿加以藝術的概述。程繼龍《早秋》寫道:“秋天先于我放出自己的色相/藍玉的光,越來越潤澤、空靈/一直高上去,天心/一枚圓覺的小水珠/永遠不會破,藏著神靈的微笑”,早秋曼妙的姿色立時活現在我們眼前。另外,鄭成雨《飄落》、陳華美《落滿故鄉的樹葉》等,都在描寫日常之景上體現出不俗的藝術性來。
“湛江詩群”詩人們描寫日常之人、日常之事的作品也不少,例如史習斌《過家家》、徐玉娟《泥瓦匠》、林水文《少年行》等,都有精彩之處。史習斌《過家家》開章寫道:“未經家長同意/四歲的女兒和伙伴/已在家中安了新家”,最后一節則曰:“童年屬于母系/女兒是生活的主導者/她極其認真地鋪好床單/哄睡洋娃娃,輕聲說:/我們的孩子睡著了!/然后關燈,和男孩親密相擁:/我們睡覺吧,晚安!”用樸素的文字,將小孩子的童真和童趣精彩呈現。徐玉娟《泥瓦匠》描述底層人物對城市化的貢獻,也表達了詩人的敬仰與贊佩。林水文《少年行》寫自己年少時第一次外出求學的經歷,寫出了生活的艱辛和隱忍,寫得很是動人。
在對日常之情的抒寫上,詩群詩人們也表現突出。擅長寫短章的詩人楊曉婷,在《這幾年不談雪》中寫道:“這幾年不談雪了,不談純度高于/生活的事物,不憂傷/也沒有過多的喜悅/有時會做個誠實的孩子/躲到一面鏡子里,坦誠/自己的衰老和殘缺/不抗拒腮紅和唇彩了/偶爾小酌/遇到天色暗淡/我選擇朗讀一首顏色鮮艷的詩歌/服食一帖中藥,讓天色漸漸/有了草木的氣息”,寫出了“平平淡淡才是真”的生活本色。龐小紅《秋天的事物》也是獨節成詩:“秋陽剛剛好,不強烈不頹廢/照耀山中故人,也照耀我/落葉溫情脈脈的臉/像母親的注視/天空那扇藍色高遠的門/我們早已忘記了推門的樣子/時值仲秋,山中草木寂靜/一塊石頭和一條小路無聲對視/我參與了它們的流淌/在秋天的事物中/我找到了自己”,表述的也是一種趨向成熟的中年心態。陳雨瀟《我以為剩下的日子》這樣收束:“太陽,向都市的深海,撒下金幣/讓我以為,剩下的日子/就像抓在手里的金幣,多么富裕/又虛空”,這種新奇而復雜的情感表達,也顯得真實而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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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與親情可以說是詩歌中永恒的主題。每一個生命都有屬于他的故鄉,每一個人都尤其珍愛那閃光的親情。對故鄉和親情的描述、歌吟與抒懷,也自然構成了“湛江詩群”詩人們在詩歌中所表現的重要內容。
詩人馬興出生于雷州,長期生活在深圳。在他看來,故鄉的一草一木,一波一浪,一分一秒,都是那么親切,都是那么可愛,都令人無比懷念。詩人不僅記得故鄉的“岸”:“早在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在晨曦中來到岸邊/噴薄而出的陽光照射在沙灘上/我用沙子堆起一座座童話的殿堂”,更記得故鄉的“渡口”:“那時的安欖渡/只有5分錢的寬度/但5分錢一碗牛腩的氣味/香噴噴飄蕩在渡口/仿佛是搖搖晃晃的渡輪涌起的波浪/撞擊著我的心”(《渡口》)。還有林水文《盤龍塘的黃昏》、凌斌《南海是故鄉》、黃成龍《風過許產仔村》、陳華美《流浪無邊》等,也吐露出對故鄉的一片深情。
親情是每個人生命中最為溫暖的人類情感,親情的存在,如同日月一般,讓我們在生活中始終感覺到有光亮。黃藥師《梨花白》描述自己看到滿頭白發的母親時內心的傷悲,從一個特定的角度展現了兒子對母親的深愛:“我不告訴你,這是一場雪/曾落在你的頭上/我不告訴你,這是你的白發/曾刺痛過我/我不介意你看見,生活里的傷痕和陰影/還在我的身上。媽媽”。南尾宮的《懺悔輕如鴻毛》這樣描寫母親:“為了給惟一的兒子省錢 ?您一直在忍著/您蜷縮在床上 ?用厚厚的被子裹住高燒和頭痛/口腔潰瘍是貼在您生活的舊補丁/您長期把草藥含在嘴里 ?平時捂緊嘴不說話”,此情此景,令人頗為感動,一個平凡而偉大的母親形象呼之欲出。“那個我曾哭暈的窗前/不舍的微笑依然沒變。通往天堂的路/比秋天還高,更遠”(陳華美《秋霜——致父親》),詩歌寄寓了對父親深深的敬愛和緬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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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都是多愁善感的人,不僅有著豐富的情感,而且也有敏銳的思維和深刻的思想,對大千世界,他們都有自己獨特的領悟和獨到的發現。
袁志軍《感謝春天》中的不少句子顯得情深義重:“我們要感謝春風,是她/融解了板結在骨子里尖銳的冷”“我們也要感謝桃花/是她教會我們不誤春風”“我們要感謝那些紛繁的時光/感謝荒蕪歲月里的花開花落/是花 ?點燃了夏天的茂盛/是葉 ?成就了秋天的壯碩”,這一連串的“感謝”里包含了詩人對季節和季節里的各種事物所具真意的深入領悟。程繼龍《早秋》最后一節如此道來:“紅葉還沒有生起/一支最富人情的秋花/還沒有探入我的窗前/這使我相信一切都會變得更好,更光滑/連疾病都值得熱愛,果香已開始彌漫”,對生命的感觸也尤為深刻。林改蘭的《舊時光》也是感悟時光之作:“取出那散發霉氣的舊時光/放在太陽底下好好翻曬//你是時光里泛黃的舊書頁/我用指尖輕輕翻閱/讀你多愁善感的扉頁/讀你埋藏深處的心事//一顆顆潮濕的鉛字從書頁滑落/在陽光下紛飛成蝶//蝶兒停落在我的發梢/我把陽光掬滿懷/明亮了往后的時光”。確然,存放在心靈深處的時光,若不時常拿出來翻曬,難免發霉生銹。
除了感悟季節和時光,詩人們也對大千世界和自我人生有著諸多不同凡響的體驗與感懷。黃鉞的《造物論》有云:“螞蟻的小,大象的大/各有其用//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上帝,也從不會再把一雙翅膀/安放到獅子的身上”,這是對世間萬物生存法則和存在合法性的藝術詮釋,閃爍著某種思想的光芒。鄭成雨《登浮山頓悟銳角和鈍角之痛》則曰:“從要改變世界到被世界/徹底改變,仿佛是一根骨頭的必由之路/銳角和鈍角,互為死敵又同病相憐/它們趟過了時間的漩渦趟不過/宿命。當骨頭里的銳角長成了鈍角/一種圓滿逐漸確立,另一場摧毀又悄然而生”,“銳角”和“鈍角”代表了兩種不同的生命階段,也代表了兩種不同的人生態度。當一個人對待生活的態度,從“銳角”轉變成“鈍角”時,這預示著生命的成熟,還是暗示著一種圓滑世故的出現呢?詩人提出的問題是耐人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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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林在飛
我的心在疲倦中晃動
人生像一次閃電一樣短
我還沒有來得及悲傷
生活又催促我去奔跑
? ? ? ? ? ? ? ? ?——黃禮孩《誰跑得比閃電還快》
“湛江詩群”成立兩年多來,作為廣東詩壇的一支生力軍,它的不斷成長和壯大,它所取得的成績和突破,在詩界是有目共睹的。
正如黃禮孩在他的名作《誰跑得比閃電還快》中所陳述的那樣:“人生像一次閃電一樣短/我還沒有來得及悲傷/生活又催促我去奔跑”。人生有限,藝術無涯?!罢拷娙骸钡脑娙藗儗⒗^續加倍努力,不忘初心,砥礪前行,力爭創作出更多更好的詩歌作品,來回報所有關心和支持詩群的朋友們!
張德明,文學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后,嶺南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副院長、教授,南方詩歌研究中心主任,西南大學中國詩學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員,全國中文核心期刊評審專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作協首屆簽約評論家。已出版《現代性及其不滿》《網絡詩歌研究》《新世紀詩歌研究》《呂進詩學研究》《百年新詩經典導讀》《新詩研究的理論與實踐》等多部學術著作,在國內重要學術期刊發表學術論文百余篇。曾獲廣東省青年文學獎理論類一等獎、2013年度“詩探索獎”理論獎、《星星》詩刊2014年度批評家獎、首屆“名作欣賞杯”優秀論文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