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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集竇氏:一個家族的詩歌史
更新時間:2018-06-20 來源:廣東文壇 柳冬嫵
■作者簡介:
柳冬嫵,本名劉定富,男,1973年出生。國家一級作家?,F任東莞文學藝術院副院長、東莞市文藝評論家協會主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榮獲第五屆中國文聯文藝評論獎、第九屆中國文聯文藝評論獎等獎項。獨立主持完成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科規劃項目、廣東省重點文學創作項目等多項。 出版文學研究專著五部、 詩集三部。
清乾隆、嘉慶年間的詩人竇國華云:“竹屋挑燈歷九年,商量文字是前緣?!痹S多年后,我才知道我生活了二十年的莊子上,在清嘉慶、道光年間,曾有一位詩人在這里對酒高歌:“一杯兩杯難盡量,三杯五杯還嫌輕。教兒酌我以大斗,愿學當年劉伯倫。醉后臨風發長嘯,此恨茫茫向誰告……”他叫竇桂林,號一山,是竇國華的族孫。民國《霍邱縣志》載有竇桂林小傳。竇國華第五代孫、詩人竇以蒸撰有《一山先生傳》,謂竇桂林“肇羅觀察諱國華之族孫,幼隨父守智依觀察以教養,天資聰敏過人,而性尤篤學不倦,觀察家既富有藏書,先生因得盡讀之,號稱博洽,詩才尤高絕”。竇桂林深受族祖竇國華的教誨和影響,讀書甚多,詩才清逸,以教書為生,名播六安、壽縣一帶,各地爭相延聘?;羟瘛栋藏S竇氏族譜》記載,其“品學兼優,詩尤擅”。竇桂林著有《擷衡軒詩文集》,太平天國戰亂后散佚,竇以蒸抄得遺詩百余首,刻錄成《擷衡軒詩抄》。在竇桂林的遺詩中,與竇守謙、竇守愚、竇榮昌的唱和贈答之作,占了相當大的比重。竇桂林筆力雄壯,其詩博大雄渾,深遠超逸,有盛唐氣象。
洪集竇氏家族是皖西清代著名的詩歌世家,聚靈淑之氣于一門,風雅祖述,前薪后火,息息相繼。離現在最近的一位竇氏詩人,可能是竇桂林的侄孫竇以云(1876—?),號縉卿,與竇桂林一樣,也是家鄉遠近聞名的塾師。2016年,我在管笠出版于1925年的詩集《雪廬 詩草》中,讀到《附錄竇縉卿中表楊花七律四首》,這是竇以云留下的僅有的幾首詩。管笠曾留學日本弘文學院,先后做過湖南督軍張敬堯、民國總理許世英的幕僚和國史館編修。管笠的哥哥管笛也曾留學日本,歸國后創建了上海巡警學堂。管笛、管笠與竇以云是表兄弟,他們的母親是竇以云的姑姑。管笠在《先妣考事略》中言其母竇氏“系出名門,幼嫻母訓……”管笠多次在詩中寫到竇以云:
獨吹清氣化文章,風雅由來最擅場。贏得贈詩三百首,不辭蕭瘦到歸裝。(《送塾師竇縉卿暑假歸里》)
滿地綠云下夕陽,夏初景色最清蒼。遙山一曲青如幄,多少深藏古樹莊。
野鶴閑云共起居,芒鞋踏送夕陽徐。笑儂那有烹鮮想,叉手溪邊看打魚。(《孟夏同塾師董琢堂竇縉卿自外歸》)
與竇以云同為塾師的董琢堂,是現代著名作家李霽野的塾師,也是李霽野在散文中提及最多的一位老師。董琢堂在民國初年任葉集明強小學國文教員,其學生韋素園、張目寒、臺靜農、韋叢蕪、李霽野,因為與魯迅辦過未名社,都成了現代文學藝術史上的著名人物。
民國初年,我曾祖父、曾祖母帶著我爺爺,從霍邱縣龍潭妙崗村,遷到幾十里外的洪家集龍井沿上,與竇以云家毗鄰而居。竇以云的夫人朱氏,是我曾祖母朱氏的姑姑。
上世紀50年代初,我父親還是一個兒童,但對竇以云印象很深。竇以云晚年,仍在自家莊園開設私塾,其家為四合院,四合院里數十棵桂花樹,比碗口還要粗。父親說,竇以云是投水而死,具體哪一年已記不清了。竇以云的墳就在莊子旁邊的竹園里。上世紀80年代,他的一個孫子以國民黨老兵的身份,從臺灣回到離開40多年的莊子上。莊子已經面目全非,竇以云留下的四合院,在文革期間被毀,四合院周圍的圩溝也早已被填平。在過去的宅基地上,竇以云的幾個曾孫住著橫七豎八的幾間土坯草房。老兵離開后,竇以云的墳前立起了一塊墓碑。我那時候已開始寫詩,在老兵回到莊子上的那個夏天,我的一首詩被安徽人民廣播電臺選播。那時候,我完全不知道莊子在清代曾出了多位秀才和詩人,但經常聽到老人們談論一位竇氏先生。許多年后,我終于在竇氏族譜里查到他的確切姓名:竇以云。
竇以云的一個曾孫是最后離開莊子的人,我叫他“三表叔”,他與詩人竇桂林一樣嗜酒,家里經常缺錢花。1993年夏天,我與“三表叔”和他的兒子,在上海嘉定縣做修路工?!叭硎濉备袊@,托人寫了幾封信,跟臺灣要錢,都沒有回音。我立即自告奮勇幫他寫了一封信,發往臺灣。信是以他兒子的身份寫的,編造了交不起學費而失學的痛苦經歷,表達了渴望讀書的迫切心情?!叭硎濉焙芸焓盏搅艘还P數目不小的“學費”,這筆“學費”很快變成了他的酒錢。2016年,我在1988年出版的霍邱《安豐竇氏族譜》里查到了老兵的信息:生于1926年,其夫人生于1955年,1972年生下第一個兒子。老兵直到45歲之后才開始結婚生子。據此推測,他在臺灣的生活,并不容易。反復揣摩他的族譜記載,我想起了20多年前的那封信,愧疚之情在心頭油然而生。在“侄孫”的信中,老兵也許看到了家族文化復興的一線希望。
我家的老屋是三間土墻瓦房,與“三表叔”的草房緊挨在一起,在空置了數年之后,于2006年拆除。莊子上只剩下“三表叔”的兩間草房,土坯墻上開出多條裂縫,周圍用幾根樹樁撐著。2001年秋天回鄉,我曾以《空心的村莊》為題寫過一首詩。
2010年,家鄉統一平整土地,“三表叔”的草房和我家的宅基地都被改成了稻田。2014年夏天回鄉,我第一時間造訪了這片稻田。濃烈的陽光里,幾只白鷺突然從稻田里飛起。在騰空而起的瞬間,似乎還在回頭打量著我,它們翅膀的撲騰聲,打破了鄉村的寂靜。我嚇著了它們,它們也嚇著了我。它們不清楚,這塊稻田儲藏著我密碼般的記憶。我這個不速之客闖入了它們的領地,而它們則更深地侵入了我記憶中的領地。眼前的這一大塊稻田,我在記憶中把它還原成老竇家的小園子,我家的老房子、菜地、竹園、池塘,我曾祖母、祖母和竇以云的墳地……
古今多少事,盡付稻田中!
在家鄉洪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莊園,都在最近幾年變成了田野的一部分。打開現在的百度地圖,還能看到竇老樓、竇家東樓、竇家西樓、竇老圩、竇西寨等地名,但作為莊園的形態已經不復存在。這些莊園都有著悠久的歷史,綿延著一個家族的命脈、血脈與文脈,讓人看到詩書繼世、綿綿瓜瓞的文化傳承。竇老樓是幾代詩人竇國華、竇守謙、竇守愚、竇榮昌的唱和之地。竇家東樓是詩人竇以蒸、竇以煦居住地,竇家西樓是詩人竇以燕、竇以顯居住地,東西兩樓是“竇氏四隱”著書立說的地方,是清末當地名士的雅聚之地。竇老圩由中國第一條鐵路隧道(臺灣基隆獅球嶺隧道)的監修者、記名提督、浙江處州鎮總兵竇如田創建于咸豐年間,“五四運動總司令”陳獨秀的父親曾在竇如田的家里當塾師,并病死他家里,多年后竇如田的孫女成了陳獨秀的兒媳。竇西寨也是由詩人竇如郊創建于咸豐年間,竇以勛在這里開設惜陰書屋,河南進士吳學曾把他的女兒嫁到這里。民國總理許世英感嘆:“霍邱竇氏為漢大司空安豐侯融之后裔……今縣以南甲第相望數十里不絕。近代數吾皖世族,若桐城張氏、合肥李氏、壽春孫氏,雖仕宦較顯,然求如竇氏之繁衍長久易代不衰,殆猶弗及”。清代陸軍部尚書、兩江兩廣總督周馥云:“竇氏為吾鄉鼎族,文章政事代有偉人”。清代著名學者羅正鈞也贊嘆霍邱洪家集竇氏家族“家承閥閱,以詩學相傳,至于今數世綿綿不絕而益昌”。竇氏家族所筑莊園,都將書屋、書齋作為主要構件,發揮了莊園的藏書、讀書、治學的功能。這些竇氏莊園有著穩定的結構,耕讀世家,代代相繼,百年不易。但這些莊園終究經不起“數千年未有之變局”帶來的天崩地坼與山川陵替。最近幾年,我曾經多次回鄉,在這些遺址上反復尋覓,那些珍貴的歷史遺跡已經蕩然無存,毫無一點痕跡。民國年間曾經刻印過詩歌合集《百慶集》的竇家中樓,已經找不到具體方位。存在著的一切,遭受著時間的風化,進而消逝在歷史的幽深處,了無痕跡。
唯有詩歌可以應付歲月滄桑,將歷史濃縮為可以觸摸、心靈可以感受的某種東西。八九年前,在家鄉鎮志的一面紙上,我看見了十幾位清代竇氏詩人的簡介,感到非常驚訝,之前我從未聽說過他們。后來在族譜上查到,我的小學、初中同學和一起外出打工的老鄉中,都有他們的很多后人,但這些后人已經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詩人,也不太關心自己的祖先是不是詩人。鎮志的那面紙上也有我的介紹:“以打工詩人聞名全國,并出版了打工詩集。”與竇氏詩人在一面紙上相遇之后,我開始尋找他們的著述,尋找他們游宦之地的各種志書,尋找他們的族譜,尋找與他們關系密切的清代文人。在被歷史遺忘了的角落里,終于找到他們塵封已久的十幾種詩文集。1811年刻本《挹青草堂詩鈔》,由羊城著名刻字鋪西湖街六書齋刊刻,寫刻頗精,是竇國華存世最久的一部詩集,收入詩歌一千多首,是后來刊刻的《挹青堂詩選》和《挹青堂詩集》的三倍。這部一百五十多年前便已“失蹤”了的詩集,經過我的不懈查詢,終于找到了它的下落。竇氏家族的一些詩集,經歷了頗為坎坷的命運。《竇氏四隱集》是民國十七年(1928)刻本,實際上只是“竇氏三隱集”,只刻印了竇以蒸、竇以燕、竇以顯的詩,竇以煦的詩,沒有來得及刻錄。這部詩集的刻錄者是竇以顯長子竇貞光,民國年間,他曾在洪集竇家東樓創辦扶風小學,自任校長,經費來源由竇族公祠田收入和地方捐獻,學生上學免收學費,課本、作業本由學校發給。1949年后,竇貞光曾被勞改3年,文革中屢遭批斗,于1996年去世,享年93歲。為保護家族的詩歌文獻,竇貞光想盡了一切辦法,竇以煦的詩稿還是遺失了。在我眼里,竇氏家族詩人殘留下的每一首詩,都是重構的精神傳記,我仍然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們心靈的呼吸和歷史的體溫,體悟到一個家族的盛衰演變、一個個詩人的生命體驗、精神世界及其審美意識。
竇氏詩歌世家與江淮地域文化之間存在著天然的、密切的、深度的聯系,地域文化潛移默化地對詩人的人文個性產生濡變影響,成為他們與異質文化進行比較、判斷、選擇的天然依據,同時也是群體間交往的自然動力和詩歌創作的原生符號。今天,在洪集當代作家徐貴祥、穆志強和我的作品里,也熏染著濃郁的地域文化色彩。即使我們遠離鄉園,也無法擺脫本土文化對自己骨血的滲透。兩百年前的竇氏小園雅集,與今天的洪集“作家村”,被一方水土的血脈貫通在一起。而我與客居嶺南的竇國華、竇守謙、竇守愚、竇榮昌,在情感上更容易親近。讀到竇國華的“氵戎水夢懸鄉樹畔,端山春到署樓東”,我的眼前便出現家鄉的那條母親河——淮河的主要支流,古時稱之為水的汲河。最近幾年,幾次回鄉我都專門去汲河邊走動、佇立、沉思,對著河水吟誦竇國華的詩歌:“蓼城何日聚,白首動離情。河上重攜手,天涯又送行。鳥飛還有意,花落聽無聲。不語殘陽下,橋邊水自清。”讀竇守謙“分明淮上月,夜夜照端州”,也讓我為之怦然心動,兩百年的時間距離隨之歸零。在某種意義上,我研究他們的詩歌,就是在為故鄉立傳,建構鄉園的文化記憶。
1806年冬天,50多歲的竇國華前往嶺南擔任廣東肇羅道(后來又兼署廣東糧道)時,曾寫《路經皋城,張右垣餞我東郊,詩以謝之》:“蕭蕭班馬動征聲,小立河梁惜別情。蘭葉風中君細詠,梅花香里我孤行。漫山煙霧迷鴻雁,近水樓臺住弟兄。他日嶺南頻夢遠,難忘一醉傍東城?!睅X南游宦十年,竇國華寄興吟詠,筆墨得江山之助,將粵中山水一一收入詩囊。從這些詩歌中,不僅看到尚存的事物,還看到消失了的東西。竇國華還出使越南,護送暹羅國貢入都,協助幾任兩廣總督打擊海盜,并以詩歌記之,這些詩歌反映了那個時期廣東的重大歷史事件,蘊含著豐富的社會內容。竇國華當時未曾想到,兩百多年后,來自他故鄉洪集的一個詩人,也對嶺南大地產生情感的皈依,不僅成了戶籍意義上的廣東移民,還成了在精神上高度依戀這片土地的新嶺南人。竇國華的《納涼》寫到了嶺南特有的木魚歌:“風前小扇試輕羅,簟展虛亭月色多。何處清音來水外,粵人爭唱木魚歌?!蹦爵~歌簡稱木魚,也叫摸魚歌,是廣東省的傳統說唱藝術之一。想不到兩百多年前,來自故鄉的詩人暗生幽情,已把木魚歌寫進詩里,讓我感到很親切,很有趣。去年,荷蘭漢學家柯雷先生專程來東莞,跟我聊了半天的“打工詩歌”,并幫他的導師搜集有關木魚歌方面的書籍。而此時,我正在研究竇國華所寫的木魚歌。這包蘊著怎樣的玄機和宿命,讓我禁不住想起竇國華出使越南途中所作的詩歌:“西粵南關道,千鄉一夕心。平生得琴趣,行處有知音?!?/span>
當然,竇國華及其家族詩人的詩歌創作,其意義不僅僅體現在鄉關書寫與嶺南書寫上,他們的詩歌還承載著歷史的幽深和無語。讀他們的詩,就是游走于歷史的幽深的脈動里,使很多干癟蒼白的正史片段變得更加豐盈瑰麗,變得更加真實。在歷史上曾經顯赫的竇氏詩人,已經被人們遺忘了大半個世紀。他們詩歌的“邊角廢料”,卻恰恰勾勒出歷史形成的另類邏輯。歷史的真相、歷史的秘密就在家族詩歌最微小的基因中被編定。錢穆先生在《略論魏晉南北朝學術文化與當時門第之間關系》一文中說:“欲研究中國社會與中國文化,必當注意研究中國之家庭。”家族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清代竇氏詩人與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潮脈息相連,互感互動,當把他們放置在廣闊的歷史環境、文化背景和文學語境中進行觀照時,他們的詩歌顯示出獨特的價值和意義。霍邱竇氏詩人世家經歷了乾隆盛世、鴉片戰爭之前的粵海動蕩、咸同之際的太平天國戰爭,以及前所未有的文化變革,即晚清以來“數千年未有之巨劫奇變”和20世紀中期的大轉折。從乾嘉時期的詩人竇國華開始,竇氏詩人就有一種強烈的“以詩存史”“以詩補史”“史詩互證”的創作意識,從他們的詩中可以看出時代的歷史側面,體現了詩歌的史學價值?!霸娛贰笔家娪谕硖泼萧斓摹侗臼略姟?,至宋代而成為中國詩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侗臼略姟吩u杜詩云:“杜逢祿山之亂,流離隴蜀,畢陳于詩,推見至隱,殆無遺事,故當時號為詩史。”“詩史”這個概念兼具了詩學和史學的某種特質與功用。清初著名詩人錢謙益不遺余力為詩史說張目,認為詩“足以續史”。陳寅恪在《柳如是別傳》中稱賞其晚年所作《投筆集》“實為明清之詩史,較杜陵猶勝一籌,乃三百年來之絕大著作也”。經過錢謙益、朱彝尊、黃宗羲、吳偉業、趙執信等人的提倡和堅持,“詩史”在清代成為一種較有系統的詩學思想,“詩史”的價值功能得以充分挖掘。竇國華及其他竇氏詩人的詩歌,并非僅僅由格律、聲調的形式層面或者宗唐、宗宋的觀念理路堆砌而成,而是融合了清代的時代精神、學術思想,以及士人心態等文化內核的有機統一體。竇氏家族詩人的創作,就是一部大清王朝的袖珍史,就是一部清代士人心態的演化史,也可以看作是一部中國社會的變遷史。他們的詩歌,讓我們返回到歷史的幽深之處,更真實地去把脈歷史的疼痛,去追溯史實盡可能本真的生動。
我相信,也只有詩歌能燭照歷史的隱微幽暗之地。對于那群湮沒在歷史深處的竇氏詩人,我承擔了與他們接續前緣的使命?!敖接奶幙椭亟洝?。他們留在歷史幽深處的回音,值得我仔細聆聽。他們已經等待我很久了。我注定要與他們在汲河之濱,在嶺南,在歷史的幽暗之地相遇。正如清代桐城派著名詩人劉開與竇國華所唱和的那樣:
千里看山到粵東,卻愁滄海不能窮。不圖使者先知我,自識匡君早憶公。
文字緣成萍水后,化工筆在暮云中。七星絕境歸詩卷,愿乞馀芳鬭蕙風。
(本文系柳冬嫵《江山幽處客重經——一個家族的詩歌史》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