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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錫銘散文集《水云問渡》四人談
更新時間:2018-06-11 來源:廣東文壇
優游六合 思接千載
盧錫銘是資深出版人,在散文園地耕耘不輟,近年不斷有新作問世,老干新枝,異軍突起,在嶺南散文家中獨樹一幟。盧錫銘的散文,視野寬闊。從天池到青海湖,從燈紅酒綠的澳門賭場到古幽神秘的神農架,從潮州人建造的韓文公祠到洞庭湖邊的岳陽樓,讀之令人優游六合,思接千載,深究思理之妙,舒卷風云之色,展卷獲益。此種發自真性情之文章,不事雕琢,不尚浮麗,“游”中有“思”,“思”中有“游”,或頌揚祖國大好河山,或關心底層民生民瘼,承韓愈、范仲淹之正脈,并具有新鮮之現代感,為當下所不多見。
在潮州筆架山麓的韓文公祠里,作者想到的是韓愈目睹天災肆虐,百姓逃荒,上書皇帝緩百姓賦稅而遭權臣陷害,被貶嶺南陽山的不幸遭遇。但受過打擊的韓愈,不因個人利害而接受“教訓”,不改初心。當皇帝不惜國力,要舉辦一個大規模的迎佛骨活動時,他又不合時宜地洋洋灑灑寫了近萬言的《諫佛骨表》,其結果是“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州路八千”。韓愈在這里定格,潮州人記住了他!歷史記住了他!在作者寫煙波浩瀚的洞庭洞的文章中,同樣將焦點落在一腔浩然正氣的范仲淹身上,借景抒懷,接天地之良心,發古今之正氣,我認為這正是其文的肯綮,非一些花樣文章可比。
(范若丁? 花城出版社原社長兼總編輯、《花城》雜志原主編)
知面豐富 刺點誘人
盧錫銘的散文,自然與人文,歷史與現實多空糾纏,呈巨齒咬合狀;“知面”豐盈,“剌點” 誘人。《枕沙聽濤》,抒寫閩、粵、臺海上交叉點南澳島,地理奇崛(鄭和下西洋五經之地,華南第二大出海口,明代已獲海上互市稱號),文脈久遠(有新石器時代的象山文化),而且“剌點——詭密: (1279年宋朝軍隊與蒙古軍隊在四會崖門大戰,宋軍全軍覆滅,宋忠巨左丞相陸秀夫,背著少帝趙昺投海自盡,深圳赤灣有宋少帝趙昺墓,而南澳有陸秀夫公墓;南澳有龍井虎井馬井三口神奇宋井,太子樓遺址古榕下密室,藏有宋帝大量珠寶”。又如《掛在懸崖上的故宮》寫武當與張三豐,《馬幫馱來翡翠城》,寫翡翠城與艾思奇。讀之,很有喜感。
作者寫故鄉的一組散文,充滿奇特和濃郁的鄉土氣息,《夜探零丁洋》寫虎門海市蜃樓,“海光忽生,海面盡赤”奇聞,連被貶惠州的蘇軾也欲購舟前往,引人不勝馳想;《夢澤家園》中,寫麻涌獅子洋灘涂濕地八百畝野生莞草瘋長,一梭重達135斤的蕉林夜雨:《兒時的小河》描述莞鹽莞草莞香三寶的出處以及遠銷五大洲的威水史,以馨東莞之艷,道破東莞機樞,其家園愛意,讓人想起了蔣光鼐的名句“紅荔黃蕉是吾鄉”。
(黃樹森? 著名文化學者、廣東省文藝批評家協會原主席)
深度抵達 始終在場?
如同在香格里拉的原始森林,與一縷縷搖曳著的松蘿(樹胡子)相遇,驚訝于那種淡綠細密的觸須,把波光般變幻的文字摟進胸懷。這顯然是“在場”散文對內在性的嘗試抵達所導致。
盧錫銘寫自然,不取指點江山的姿態;寫市井,不取旁觀者的視角;寫人事,不取悲天憫人的仇怨。他寫新生,他寫希望,寫得酣暢,寫得動情。
眼中形象,心底波瀾,歷史沉思,文化自信,總是從生活出發,從個體感悟出發,經過梳理,努力為作品賦予具有新鮮感的層面或內涵。
“不遠處,格姆女神山,像一位剛剛在瀘沽湖出浴的佳人,披著一襲輕紗,平臥島上,頭枕玉臂,仰望星空,這位當年為‘走婚’奠基的女神在想什么……”盧錫銘伸出雙手,欲言又止,他狡黠地微微一笑,他想讓讀者來回答。
?(左多夫? 《粵海散文》主編、羊城晚報《花地》原主編)
長相守望 放飛精靈
好一個水云問渡!
仿若古樂《屈原問渡》八章,深勾淺抹,長挑短剔,舒緩處有如潺潺山泉,雖是曲折微瀾,卻教人恍然生起磯沚野渡的感覺,稍作凝視,竟也溪響天搖,水動石也動;及至急促處,更是萬斛飛瀑,煙炎張天,令人嘆為觀止。
也不盡然,屈子問渡,端的是五嶺那云遮,三湘那水隔,霜也凜,風也悲,去步踉蹌,憂憤滿腔。問渡漁父,漁父鼓枻踏歌而去:“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這詞兒也太輕佻了,以清濁定進退,圓通如斯,討巧如斯,于剛正不阿的三閭大夫而言,不啻夏蟲語冰,井蛙言海,何足與之詰辯?
自然,盧錫銘的水云問渡,就沒有這些個隔閡了。他溫和,寬厚,謙讓,言簡而又不失機鋒的夫子風度,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正所謂文如其人,他的山水散文,可貴之處正在于不矯情,不托大,心手相應,真誠敦厚。此外,與其天性契合的還有一點,那便是樂山樂水之外,還頗得“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之妙,恰似古往今來之仁者智者,“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風酒一樽”,那山那水那人,此刻哪還分得出你我?簡直就是同祖同宗,血脈相連,出入不舍,長相守望的至親骨肉。
其實,與山水共呼吸,本就是人類的共同情結。1842年,德國探險家舒姆堡剛一抵達位于美洲腹地的羅賴馬山,就為“孕含于大自然奇觀中的崇高與永恒”所震憾,面對造物主的偉力,他深感自己卑微如草芥,連找個恰當的詞兒來禮贊上天也無法辦到。直到一個世紀之后,隨著拉美著名作家卡彭鐵爾的到來,這才將他的缺憾給補上。在卡彭鐵爾眼里,這座阿萊庫納印第安人心目中的眾山之父,“儼然是委內瑞拉、巴西和英屬圭亞那交界處一座迎風挺立的瞭望塔”,“在那里,石頭說著話,當面訓斥人類。在那里,石頭都經過修煉,當大山把磨玉米的石碾賜給人們時,它立即聽懂了,并現出笑靨般的微微中凹的曲線。”由山而塔而石,凝視者所聚焦的是一段歷史:“正是它,擋住了一批又一批冒險家的去路,迫使他們流下絕望的眼淚”,“聽任自己的遺骸和驢馬的尸骨混雜在一起”。說話的石頭,它的訓斥與饋贈,不正是舒姆堡所難以言狀的崇高與永恒么?
一座山有一座山的品格,一條河有一條河的情操,一個湖有一個湖的氣質,一片海有一片海的襟懷,盧錫銘筆下的山山水水,莫不著力于此。
展讀全書,南方的山川湖海自不待說,便是“一江寒水清,兩岸瓊花凝”的北國霧淞之城,“仿佛每一基石每一臺階都能敲出幾聲梵音清咒”的五臺寺廟群,“有如一塊碩大無朋的翡翠嵌在茫茫大漠中”的陽關村舍,鐵骨錚錚被譽為“大漠之魂”的輪臺胡楊林,因卓瑪姑娘而令人倍加向往的西南秘境香格里拉,“有最古老的記憶和最純真臉龐”的稻城亞丁,“遠看如噴火,近看如血染”的日月山,以及山腳下那道據傳為眼淚化成的倒淌河,無不從書中向我們款款走來。我們或許無法洞察它們的全貌,但它們總會將最動人的一面呈現在我們面前,包括幾可觸摸的細部。它們都會說話,也都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甚至愛恨情仇,一如卡彭鐵爾筆下的羅賴馬山上的石頭。
哦,還有,還有喀納斯湖畔的《邊聲胡茄》、雪線之上的《高原圣湖》、拉薩城里的《紅山圣殿》和《世界屋脊一條街》……盧錫銘以方塊字重構的這些湖泊山川、殿堂民居,無一不帶著深情的叩問,無一不帶著久久偎依的體溫。它們,分明就是一群被放飛的山水精靈!
?(伊始? 廣東省作家協會原副主席、廣東文學院原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