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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網絡仙俠小說的表意維度
——以起點白金作家辰東的《遮天》為例
更新時間:2018-01-18 作者:鮑遠福
《遮天》是辰東(原名楊振東)所著的網絡仙俠小說,2010年10月首發于起點中文網,2013年5月完結,全書逾600萬字,屬于超長篇的修仙巨制。小說以神秘的“九龍拉棺”從太空降臨地球為引子,為讀者展示了一個氣勢恢宏的洪荒修仙世界,進而引出許多起源于地球古星的上古神話和歷史遺秘,卷帙浩闊,故事情節繁雜,敘事構架龐大,人物形象眾多,幾個主要形象角色刻畫鮮明,故事線比較完整,結構上也能前后呼應,具有較強的可讀性。
一、人物群像的成功塑造
《遮天》的最大特色是比較成功地塑造了以葉凡為代表的、性格各異的修仙人物群像。小說以“九龍拉棺”為引,以“老子西出函谷關”之后的情節猜想為最大懸念,以葉凡為核心行動元,塑造了數以千計的人物角色,因此,《遮天》的讀者,一開始都會被小說中卷帙浩繁的線索人物所吸引。
小說包括一明兩暗三條線索,明線是葉凡的成長和飛仙之路,它構成了整部小說的主體。小說對葉凡的成長和修仙之路做了詳細的刻畫,他因偶然因素掉落“九龍拉棺”而誤入北斗星域的“葬帝星”,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突破自身體質(荒古圣體)條件的限制,從輪海、道宮、四極、化龍、仙臺五重肉身境界一步步蛻變,進入天人合一的圣人、大圣、準帝、大帝四重精神境界,最終逆天而又完美地“活出九世”,在紅塵中成仙……可以說,葉凡的每一次進階都是“逆天”的,其戰力和境界都力壓同一級別的高手,甚至像其他仙俠小說的主角(如《星辰變》中的秦羽、《斗破蒼穹》中的蕭炎、《凡人修仙傳》中的韓立等)一樣“越級”戰斗,擊敗強敵。這種形象設置,除了暗合“升級打怪流”的仙俠小說常用的“主角光環”模式外,還有效地提升了故事情節的張力與韌性,為敘事提供更多的“故事線”,也為小說的超長篇架構奠定了關鍵性要素。主角光環的無限放大,其成長之路的艱難險阻呈現幾何級增長,是推動敘事進程的內在驅動力,也是網絡仙俠小說商業化寫作模式盈利的主要手段。在這種設定中,葉凡生動立體的性格與心理特征得到了完整的呈現:對于親人和朋友,他充滿溫情和友愛,甚至柔情似水;面對弱者(如小囡囡),他勇于承擔衛護的責任,無怨無悔;面對敵人,他嫉惡如仇,永不妥協;面對絕境,他從不輕言放棄,善于利用有利條件扭轉不利局面;在處理各種復雜關系的過程中,他更是心細如發,有勇有謀,以現代人的創造性思維分析問題,從不輕易地受到他人意志的影響。這么多復雜的個性特征集于一身,塑造出葉凡這么一個復雜飽滿的個體。在仙俠小說臉譜化、符號化的人物塑造大趨勢下,葉凡這一形象具有獨特的審美意味,作者并沒有把他塑造成一個圣人和完人,而是像我們蕓蕓眾生中的一分子,或者像亞里士多德說的那樣,他僅僅是比我們普通人“好一些”的那種人。從這個意義上講,葉凡算得上是網絡仙俠小說中的一種“典型性格”。
小說中的兩條暗線,一條是為葉凡成仙提供因緣或契機的狠人大帝的“故事線”。另一條則是前文所說的老子和釋迦摩尼的“故事線”。通覽全篇,小說對狠人大帝這一角色的刻畫最為飽滿,《遮天》無意中借用了中國古典小說“草蛇灰線”的情節建構方法來“完形”狠人大帝的“故事線”,令讀者在讀到這個奇女子的故事時欲罷不能,大呼過癮。狠人原是一個身世凄慘的小女孩,她是人間最弱的體質,根本沒有修煉天賦,但她卻能夠以另類崛起的形式沖擊和改變了修仙世界的格局,其璀璨光輝足以照耀萬古諸天。小說對狠人的成長著墨不多,但我們看到的卻是一個不斷與天地、法則、強敵甚至自我抗爭的頂天立地的“人”:她因親人離殤而以比凡體更差的體質踏入修煉界,成道過程中以凌厲手段吞噬各種體質,舉世皆敵而不悔,殺盡仇寇,令宇宙各域之強族授首,斬殺禁區異族至尊,守護人族和平;在黑暗動亂年代,她雖神志不清卻依然消滅了極盡升華的禁地強者(棄天至尊),拯救了億萬蒼生;她一生收集了無數奇珍異寶,在紅塵中領悟長生之道,尋到成仙契機卻又漠然視之,因為目睹自己最親的人逝去卻再難彌補,所以她在紅塵中一世又一世地活著,“不為成仙!只為在這紅塵中等你歸來”,一句泣血含淚的誓言,道盡了人間滄桑與悲歡離合,此等境界與情志,足可讓“遮天世界”中的所有生靈頂禮膜拜。雖然小說還描寫了很多其他身世凄涼的“大帝”,但是狠人大帝無疑是所有成道帝者(如無始大帝、恒宇大帝、虛空大帝、太陽圣皇、太陰圣皇、青帝雪月清)中最令人同情唏噓、也是最血肉飽滿的帝者,她的身世絕世凄迷,她的責任擔當令人感佩,而她的才情更是亙古未有,冠絕寰宇。
狠人之外,小說對白衣神王姜太虛的刻畫也深入人心,這個葉凡視之如師如父的強者同樣身世凄涼,但他卻沒有局限在悲慘人生的小格局中,而是以維護天下道義、拯救億萬蒼生為己任,不屈不撓地抗爭一切膽敢挑戰人族的黑惡勢力。從另一個角度上講,我們完全可以將其視為傳統儒家社會中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的象征和代表。此外,小說中還塑造了一系列性格鮮明的次要人物,如貪婪奸詐又富有正義感的“黑皇”與段德這對活寶,天外飛仙一般卓越出塵的狠人一脈棄子華云飛,神秘莫測且心機深重的搖光圣子,重情重義而又豪爽灑脫的龐博,充滿靈動魅惑之美的安妙依,以及如同精靈一般跳脫、純真與善良的姬紫月,赤子一般的小松,永遠停留在三歲的女嬰小囡囡……每一個角色背后都有可歌可泣的故事,他們充實了《遮天》的人物譜系,更豐富了小說的“故事線”。我們說,正是在這些熠熠生輝的次要人物的“拱衛”和映襯下,主人公葉凡才會被刻畫得那么生動形象、入木三分。
二、向經典致敬的敘述方式
網絡白金作家貓膩在他的《慶余年》第6卷《殿前歡》第44章開頭寫道:“多年以后,劍廬十三徒王羲站在那隊騎兵面前,準會想起桑文姑娘帶著他去挑選姑娘的那個明朗的下午,一樣的無奈,一樣的頭痛。”這是以調侃的方式對馬爾克斯《百年孤獨》的戲仿,當然,它也是網絡作家對文學經典的致敬。在《遮天》中,雖然沒有這么直白的“戲仿”痕跡,但是作者對串聯整部小說的線索人物——老子的敘述,則表露出了辰東對《史記》這一經典文本的敬意。據《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老子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乃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終。”[1]從司馬遷的簡略敘述中,我們看到了老子一生充滿了神秘色彩,這也為《遮天》精巧的情節設計提供了無限地疊加意義的潛能。
《遮天》從《史記》關于老子“莫知其所終”這個開放式結局著手,以新穎奇詭的想象力為骨架,“無中生有”地建構了“老子西出函谷關”后的“故事線”,并將老子的“修仙之路”與葉凡在異星世界的冒險緊密地串聯起來;以此為引,小說把中國上古神話和儒釋道三家的傳說人物,如三皇五帝、容成氏、周代的姬氏、姜氏兩大家族、函谷關令尹喜、釋迦摩尼、西皇母、葛洪、靈寶天尊、鎮元子等一一推向前臺。這既展示了辰東嫻熟駕馭歷史掌故的能力,使小說在故事情節層面更接地氣,也在“升級打怪”的仙俠小說平鋪直敘的情節套路之外另辟蹊徑,增加了本土化敘事的元素,有效地提升了故事情節的可看性與趣味性。這就像周志雄教授所說,“網絡玄幻武俠小說多以傳統文化為依托,在幻想世界的架構中表達價值訴求。”[2]《遮天》之所以在起點中文網激烈的競爭中獲得如此不俗的成績,[3]與其敘事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借鑒是分不開的。
除了上文線索人物老子的演繹,《遮天》還提到了中國上古神話傳說和民間文化中的很多經典文本:對西漠以及阿彌陀佛星域的相關描寫,顯然有地球佛教及其典籍的影子;斗戰勝佛、孫悟空、六耳獼猴、金蟬子、鎮元子、靈寶天尊、大力牛魔王等角色則是對《西游記》故事人物的借鑒;“瑤池”、“蟠桃會”、“西皇母”、“大羿射日”、容成氏、赤松子、“金烏族”、昆侖山的描述中,則隱藏著上古神話典籍《山海經》《淮南子》《太平御覽》及《穆天子傳》的“故事線”;荒古禁地不老山上的“封神榜”等情節,則是對明清通俗小說《封神演義》的模仿;至于“先秦煉氣士”和煉丹家葛洪的描述,則直接取材于東晉志人志怪小說(《搜神記》、《世說新語》)的創作手法;此外,地球上的蓬萊仙山、龍虎山、五臺山以及不死藥“人參果”、“蟠桃”的相關描述,則與中國禪宗、道教的遺秘息息相關;最后,文中對安妙依形象的相關描寫,則有向金庸武俠小說人物(如《神雕俠侶》中的小龍女)致敬的意味。
這里以小說對容成氏的敘述為例,來說明《遮天》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模仿與致敬。小說中對容成氏的敘述,雖大多為杜撰,但在情節上卻能前后呼應,自成體系,故事內容本身也比較精彩,對于他與地球修仙者一脈之間的淵源關系的交代也很有意思,很像是《遮天》“主體敘事”之外的一個較為完整的“副本”,這部分故事讀起來也頗有史傳文學的審美質感,相關神話材料的組合也比較充實,帶有某種輯佚探秘的味道。根據小說的敘述,容成氏的修仙源于地球,終于飛仙星,但他最終卻并未成為“大帝”。這也說明,修仙人物雖有神力,但壽命有限,修仙求道之偉力最終也敗給了歲月的侵蝕……所以,容成氏的故事也隱隱地代表了辰東對中國傳統道家修仙文化的一種反思:即使是神仙也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蝕,長生不老終究只是一種美好的幻想而已,這也從另一個層面升華了小說的主題,表明了人與自然規律抗爭的背后,蘊含著令人無奈的生存哲理。
綜上,在故事層面,《遮天》做到了薈萃百家精義,融上古神話和歷史逸聞為一爐,這使其在修仙、升級、打怪、冒險、復仇的慣常模式之外,又在敘事層面開拓了一種新路徑。正因為辰東將中國傳統文化(神話傳說、寓言故事、通俗演義、志人志怪和歷史軼事)演繹得如此神乎其技,并與修仙問道的玄幻小說筆法嫁接得如此緊密,才讓深處中國文化語境的讀者倍感親切,不厭煩其超長的篇幅而有動力繼續閱讀下去。這誠如歐陽友權先生所言:“網絡寫作除了媒介和載體的不同,在藝術美感和人文意蘊上同樣具有審美創新的廣闊空間,同樣能夠像傳統創作一樣,創造有魅力、有溫暖、有亮色的文學力作。”[4]從這個意義上講,《遮天》在新世紀“修仙升級流”的仙俠小說中可謂獨樹一幟,帶有明顯的風格特色,也具有成為經典佳作的潛力。
三、“爽文”背景下的閱讀心理轉變
《遮天》由地球現代故事“代入”劇情,吸引讀者進入一個氣勢恢宏的修真、成長、戰斗、爭霸、求仙乃至統御無限宇宙的玄幻世界,其內容有很強的“上手性”,其情節也十分貼合現代讀者的閱讀心理和精神需求,在其創作、傳播和接受過程,充分體現了邵燕君教授所說的“爽文”特征。[5]周志雄教授指出,“網絡文學的讀者首先應是一個網民,受過中學及以上的教育,其次他們處于人生的成長奮斗期,他們有夢想,要完成學業,要結婚、生子,要創業,要買房子,他們開始獨立地面對人生的各種問題,在各種現實面前存在著普遍的迷茫和焦慮。閱讀網絡武俠玄幻小說是這些讀者放松緊張焦慮的一種很好的途徑。” [6]
以《遮天》和《完美世界》(辰東)、《星辰變》(我吃西紅柿)、《斗破蒼穹》(天蠶土豆)、《凡人修仙傳》(忘語)、《縹緲之旅》(蕭潛)、《斗羅大陸》(唐家三少)等為代表的集修仙、升級、打怪、冒險和復仇等多元化成長模式的“爽文”,自然可以消除這些處于人生打拼階段的年輕人的生活壓力和精神焦慮,從心靈層面給他們以慰藉,并借此激勵他們像小說中的無敵主角那樣,破除成長道路上的一切障礙、險阻、劫難與痛苦,最終通向成功的巔峰。從這個意義上講,《遮天》給我們傳遞的就是這種帶有“滿滿正能量”的“爽文”氣質:主人公葉凡因為奇緣而從地球來到北斗星域的“葬帝星”,進入到了一個奇異的修真世界,他擁有得天獨厚的身體條件(荒古圣體)和成為絕世強者的內在潛力。為此,他以一顆堅定不移的求仙問道之心,不斷打破各種禁忌與規訓,最終開拓了屬于自己的盛世:他不僅強勢鎮壓一切當世之敵,還成就了傳奇霸業,收獲愛情與友誼,最終飛升仙域。葉凡的“登天飛升之路”,是現實生活中無數普通的現代人對于成功和夢想的終極隱喻,也符合蕓蕓眾生關于理想生活方式的精神幻想。讀者在閱讀和感受葉凡的成長與成功時,也在釋放著內心的追夢欲望,其因日常生活的瑣碎而日趨陷入虛無、平庸與無聊境遇的種種尷尬,在葉凡的勇者征途中獲得了精神的超越,因此也在心靈層面與小說的角色產生共鳴。
雖然以《遮天》為代表的網絡仙俠小說的故事情節是無稽與荒誕的,但是,閱讀接受心理的固有惰性以及生存現實與精神理想的雙重悖論,驅動著這類小說的讀者在“網文”的閱讀過程中為自己建立一個類似的非現實世界,讓疲憊的靈魂找到短暫的棲身之所,這也是《遮天》這類“爽文”在以快意恩仇中寄托理想情懷的寫作和接受模式對現實社會的最大價值。換句話說,升級、成長和挑戰一切規則的劇情設置作為推動網絡仙俠小說敘事開展的動力,也是它們的創作者借此宣泄身處現實世界抱負無法實現、理想無所寄托和情懷無處安放的種種壓力、郁悶、緊張、無奈甚至絕望等情緒的最有效手段。最終,這種類型的“爽文”成功地將作者、葉凡這樣的虛擬角色與具有相似境遇且企圖有所改變的年輕讀者緊密地聯系了起來。所以說,以《遮天》為代表的網絡仙俠小說所傳遞出來的“爽文”觀念,其所對應的就不僅是作者創作過程的愉悅、快慰和作品虛構人物快意恩仇、挑戰和超越現實規訓的任性,它更與讀者閱讀過程中淋漓盡致的審美愉悅緊密相連。由此,網絡小說中的修真冒險、仙俠武道、升級打怪和成長冒險等元素建構的奇異世界就成為作者和讀者共同的精神寄托以及現實欲望的文化表征。
此外,在《遮天》中,主角葉凡要在修煉和成長的過程中面對很多危險和挑戰,要生存就需要打敗甚至消滅很多敵對勢力:大教派、諸圣地、太古萬族、荒古禁地和其他異星世界的修煉者。他要生存,要成長,要復仇,要保護自己的愛人朋友,要成仙,就只有比敵人更強大,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小說中,葉凡與狠人一脈的傳承者華云飛、搖光圣子等強者的對決,他與天皇子、不死天皇、荒古禁地的“斬道者”等仇敵的對立,以及他在修煉過程不斷立誓“變強”的情節并不是簡單的情節需要,而是暗含著對網絡空間之外的現實世界里陰魂不散的強權政治、霸權主義、宗教矛盾以及國與國之間緊張關系的隱喻和映射。讓讀者在“愉悅”的閱讀體驗中不時地回溯到對現實生活的關注和反思,這都表明了網絡文學的現實意義和存在價值,也表現出網絡文學作家對于社會現實的某種積極的干預意圖和人文關懷。從這一點來看,以《遮天》為代表的“爽文”不僅揭示了寫作者追求“爽快舒暢”感受的敘事體驗和寫作情趣,也在接受層面深深地揭示了讀者向往在閱讀中獲得“快意恩仇”訴求的心理刺激與深層欲望,更是為網絡傳播時代的文學消費營造了一種富有價值和情懷的審美接受語境。因此,作為網絡“爽文”的代表,《遮天》這類仙俠小說的“爽點”,更是在創作、傳播、接受、反饋與再創造等多個不同環節得到了集中的爆發。
四、進一步思考
網絡超長篇仙俠小說,由于線索人物太多、情節推進過于復雜、懸念設置相對瑣碎的原因,一般都會出現故事情節拖沓、主角光環太明顯、次要角色臉譜化、平面化的通病。這在《遮天》中很多關鍵的次要人物身上都有體現,比如圣皇子(斗戰圣皇之子)、天皇子(不死天皇之子)的刻畫都很臉譜化乃至于相似。女性人物方面,《遮天》對安妙依的刻畫比姬紫月更加生動立體,著墨也更為用心,她與現實世界相互映襯,帶有濃郁的香火氣息與隱喻色彩,也表達了作者向傳統武俠小說女性形象致敬的意味,比如金庸筆下的王語嫣、小龍女以及儀琳等輩。在安妙依與葉凡的情感糾葛中,我們不難看出,她的身上還寄托了葉凡乃至作者辰東的某種情思或潛意識,這正如《誅仙》中陸雪琪對于張小凡以及該書作者蕭鼎(張戩)的意義。反觀小說對女主角姬紫月的塑造,則顯出某種“程式化”的傾向,虎頭蛇尾,甚至成了襯托主角葉凡英雄光環的“點綴”和符號。其他女性角色如紫府圣女、搖光圣女、瑤池圣女以及風族圣女的形象雖然前半部分的描寫各有特色,但后半部分的交代則比較倉促,寥寥數筆,語焉不詳甚至千人一面,因此極不真實,這可能是小說宏大的敘事結構與繁復多樣的人物設置產生的副作用,表明作者駕馭人物形象的能力尚待提高。
其次,關于老子和釋迦摩尼這兩個地球人物的情節設置與解釋,本來是《遮天》這部小說中最大的懸念,也是最容易引發讀者共鳴的。關于兩人的“故事線”,前文的敘述將他們刻意“神異化”和“光環化”:登天路上,到處都有他們的光輝傳說,不禁令人浮想聯翩;但是在小說后半部,他們又受制于主角光環而迅速淪為普通的修仙者,不僅沒有“成帝”,而且只是因為葉凡受到強敵阻撓才“僥幸”突破屏障,踏入仙域;在結局部分,葉凡打進仙域,老子和釋迦摩尼甚至銷聲匿跡了。這個倉促的結局與前文“九龍拉棺”“西出函谷關”“靈山路斷”的宏大設定產生了巨大的裂隙,老子和釋迦摩尼作為推動小說敘事的關鍵性行動元的功用也在流水賬一般的敘述過程中消失殆盡,使得故事情節首尾失調,從而影響了《遮天》敘事情節在整體上的平衡感。從這個意義上講,在整個《遮天》的故事框架中,老子和釋迦摩尼這兩個“重新建構”的角色不幸地淪為強行推動敘事進程的“噱頭”,甚至與辰東原先的藝術構思相互頡頏。
由此可知,《遮天》中的這兩個重要線索人物的構思與寫作之間是脫節的,人物形象的塑造也是失敗的,他們的功能也僅僅是敘事節奏層面的懸念而已。因為老子的神異只剩下辰東“西出函谷關”后的虛構演繹。相對而言,釋迦摩尼的形象雖更加簡潔,但其作用則要豐富些,具體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引發其與“葬帝星”上“西漠”所尊崇的“阿彌陀佛”之間恩怨的零星敘述,包括阿彌陀佛星域、金蟬子、覺有情等相關的敘述,二是引發葉凡與安妙依的情感糾葛的情節副本,三是引出赤子小松和地球佛家的相關“故事線”。關于老子和釋迦摩尼這兩個角色,辰東的處理方式是,讓其神秘化,不在敘述過程交代清楚他們所以神異的內幕,只是讓他們成為小說設置懸念、引發讀者深入閱讀的一種手段。因此,從本質上講,他們在小說中只是一種敘述技巧的表征,或者說是敘述方式的符號化。
最后,作為一部超長篇網絡仙俠小說,《遮天》雖然順利完成了該類型基本敘事構架,但是商業化的寫作與接受模式決定了它也無法避免同種題材作品內容描寫的弊端,即“升級打怪”模式的不斷重復,雖然作者試圖用上古神話來沖淡情節上的重復,但由于作者語言運用、敘述技巧、修辭表達和遣詞造句火候的欠缺使得小說仍然無法避免這種尷尬:全書幾乎有一半的篇幅在描寫戰斗場景,從葉凡作為一個小修士開始一直到其成為“紅塵仙”,各種各樣的戰斗層出不窮,“越級戰斗”的場面更是調動讀者胃口的一大法寶。然而,大多數戰斗的套路化與模式的雷同,比如宇宙破裂了多少次,神魔貫穿了古今未來,打碎了多少星辰,而沒有細膩的場景、情態與富有畫面感的動作描寫,讓讀者無法在腦海中想象這些場景,這就會削弱故事情節的整體性,使小說的某些段落淪為“快餐文”,甚至可以在閱讀中跳過去,忽略不計。除此以外,小說最后匆匆收尾,也是很多讀者無法接受的,這與小說開始的宏大設定相比,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缺陷”,它和情節重復的尷尬在辰東后續創作的超長篇續作《完美世界》(連載于2013年至2016年之間)中再次隱現,成為困擾當代超長篇網絡仙俠小說走上“經典化之路”的痼疾。怎么處理這個問題,以辰東為代表的網絡作家們需要思考,網絡文學的研究者們則更需要從學理的層面予以反思。
[1] [西漢]司馬遷撰:《史記》(卷六十三·老子韓非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2141頁。
[2]周志雄:《興盛的網絡武俠玄幻小說》,《小說評論》2016年第3期。
[3]據起點中文網的統計,《遮天》連載完結時,一共獲得6286.06萬總點擊量和545.9萬總推薦量,辰東也由此晉升中國作家富豪榜的前三甲,詳見:http://book.qidian.com/info/1735921。
[4]歐陽友權:《網絡小說的敘事維度與藝術可能》,《小說評論》2016年第5期。
[5]關于“爽文”“爽文學觀”的相關分析,參看邵燕君:《從烏托邦到異托邦——網絡文學“爽文學觀”對精英文學觀的“他者化”》,《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6年第8期。
[6]周志雄:《興盛的網絡武俠玄幻小說》,《小說評論》2016年第3期。
[作者簡介]鮑遠福,南京大學文學博士,貴州民族大學傳媒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