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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春杰:未來賦予的新時態
更新時間:2018-01-05 來源:廣東作家網
漢語言傳統對存在大多采取比較簡單的三分法:過去、現在、將來,用這三種形態來標注時間感,沒有建立語言學意義上的時態體系。在我們的整個文學傳統中,體現的是時間和空間的循環,也就是用時間來展現空間,又用空間來表現時間。如果說要更為鮮明地體現時間感,除了明確的敘述“第二天”外,還可以找到眾多用空間變換來體現時間的案例。然而,從文學的敘事來看,語言的線性特點一定程度暗含時間的流動,這種源自能指力量的時間呈現,有時候也令語言顯得意味深長。但是,作為以象形和會意為傳統的漢語言,幾乎很少開創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中“多年以后……回想起……”這種豐富的時間形態。從意味的角度來講,時間本身或許是比較中性的,它在漢語言中往往通過線性的速度如“長夜漫漫”來呈現情感,而在英文文學中,時間往往不是線性的流動,而是通過豐富的時態來呈現語言所包含的韻味。
在英語中,時態(tense)是一種動詞形式,不同的時態用以表示不同的時間與方式,它是表示行為、動作、狀態在各種時間條件下的動詞形式。顯然,英語體系中的時間狀態是十分開放的,這對文學而言,它不同于漢語通過意義賦予時間,而是通過意味能夠更為豐富地將表達對象充分呈現出來,更為真實地接近真實的多維。或許這個豐富的時態,就是英語文學能夠在單線的故事中獲得發展的因素。
我一直在想,是否可以從時間來考察漢語言文學的基本面貌。從中國文學傳統來看,《山海經》是華夏民族初期對世界的想象和認識,無論是現實的山脈還是想象中的神怪,都是相對彼時想象出來的未來存在。中國的浪漫主義傳統中,李白是通過空間感來呈現存在的,《西游記》則以明顯的“未來”時間感書寫妖魔鬼怪,但他們最終呈現的時間特質無一不指向“現在”。而在湯湯現實主義傳統中,一方面以歷史小說的形式述說“過去”,從而達到以古喻今的方式介入“現在”之道;另一方面如《紅樓夢》《三國演義》乃至當代眾多書寫“當下”的文學作品,則以年、季、月、日等方式記錄特定時間的空間存在,當然,這種“現在”或許本身就是虛幻的,當我們以時間來把握世界時,實際上只有兩個狀態:即過去和未來,一切的現在轉瞬即成為過去。但是從漢語言文學創造出的空間來考察,這種“現在”卻是人生意義的參照樣本,空間使轉瞬成為過去的現實獲得了當下的存在。在這個意義上,中國的文學傳統實際上主要是一種歷史小說,絕大多數文學是對“過去”和“轉瞬為過去的現在”的抒寫。如果我們要以工具的視野來考察時間,是因為以時間的基本形態即過去、現在和未來這三個形態將空間凝聚在一起,時間從來都是在空間中獲得別有意味的意義。但是,時間如果只有過去和現在而沒有未來,這種時間本身就是不存在的。遺憾的是,在我們敘事的傳統中極少從時間的角度來看待文學,如果有,那么這個時間也是“現實”,“現實”中的“道”的傳統長期占據著文學的話語。這樣的時間形態下的現實與文學,注定沉重而緩慢,注定悲涼而重復。
相對于本來,未來對于今天更有意義,對于人類也更有夢想般的精神性價值。是否可以認為,歷史上的寓言是立足于今天的,那些帶有預言性的文藝作品,也是立足于今天的成長。長期地面向歷史,已經使作品有意無意地形成了某種限制,甚至習慣性地用歷史經驗去想象和解釋現在和未來,這樣的想象是局限的,這樣的解釋也注定是軟弱的。人類的未來,正以加速度的方式精彩呈現,它使我們可預見的未來能夠構成巨大的想象,使圣西門的空想在100年或者200年以后成為那時普遍判定的不可能的現實存在,同樣,如果說我們對未來已經窮盡了想象,那是因為仍然在用歷史的邏輯思考和解釋不可想象的世界。我倒愿意認為,在世界發展的邏輯中,每一次裂變都沒有邏輯,它之所以最終又被納入偶然的邏輯線條中,那不過是一種事后的總結與描述而已。因為邏輯總是可把握的,而偶然常常是可遇不可求。
在這種面向不可能的未來中,我們已經深刻地體驗到艱難。范式早已經驗化了,經驗又限制了我們,世界早已不是那個世界,但標準依然是那個歷史的標準。未來文學更多地容易被人認為是一種空想,因為它并不絕對遵從基于技術的科幻邏輯,而是像圣西門式對難以想象的未來進行構建。首先未來文學并不從今天開始,也不指向今天,它就是現在的“咸吃蘿卜”和“扯遠了”,追求人類對最為美好的世界、人、事的全面憧憬。當然,未來文學并不拒絕歷史,在它那里,歷史只是為了證明未來,正如在歷史性的文學那里,歷史只是為了解決今天的問題,所謂的以史鑒今。也就是說,個體與共同體的關系與命運必然指向未來,現實將今天和未來比任何時候都緊密地聯接在一起。
我相信,時態的意義不僅屬于歷史和現實,對于屬于共同體的人類而言,將來完成進行時將開啟出新的征程與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