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標題

標題
內容
生活深處的打撈者
更新時間:2017-04-13
寫作,是人類對須臾流逝的時間恒久亦有效的對抗,文學作品因此成為作家鋪展心緒安放心神的生活秘境。
錦雄的這本文集,融理性思考、情感傾訴、故園鄉愁等人生體悟與經驗于一體,既有日月初升般的祥和寧靜,也不乏風暴來臨時的奔騰波涌,更兼具心靈思索的韻律,有動蕩不安,有悲欣交織,亦涵蘊對真理的追索,對信念的持守。他的視野闊遠,表達真摯,語言質樸與詩性共存,時而將讀者引入身臨其境的文學現實主義,同呼吸共體味;時而又為讀者鋪陳出想象維度內的詩意境遇,令人遐想與遠思。而這些紛繁富足的藝術呈現,無疑是作者精神的深度思考與文學的真切經驗充分雜糅而成,是作者對這個危機不斷又生機盎然的世界,對瞬息萬變又恒久長存的、飽含無盡財寶又泥沙俱下的生活海洋,最深情的打撈。
一個作家的文學境界,取決于其思想的深度與廣度。思想的深度決定其作品的內在涵蘊,而其思想的廣度,則決定了作品的視野與格局。
作為文藝評論家的錦雄,其文本內無不常常透出思考的光亮:“當一份感情已經脫離理智的駕馭,反而駕馭了理智”,“當所有的歲月與憂歡的故事滑過生命的琴弦,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絕唱,但我相信,這是我生命中最美最真的曲調”。這是作者在《真愛無韁》中對情感的理解與詮釋,面對世間最為繁復的情感,他的表達既有下意識的感悟,又有精神習慣上的思辨,而正是這樣感性與理性的相融,使得他的作品始終充溢著多彩而起伏的韻律:
“一方面,我們渴望在困境時有著患難與共、肝膽相照、風雨同舟、相濡以沫的相愛相依,另一方面,我們又渴求極度自由,海闊天空,自在悠在,相忘江湖的淡泊漠然”,“選擇是每個人的權利,而一旦選擇了,忠貞就成了愛情的保護神,離開忠貞,愛情就顯得無助。當忠貞已經不在,愛情必然堙滅”。
人人都在渴望愛的堅固與恒久,而作者在《愛情就是一個玻璃杯》中,冷靜而篤定地將愛的真諦揭示而出,無助、矛盾、猶疑、易碎,而這樣的揭示恰恰也將愛,這人世間最為令人牽動心魂的主題闡釋得真切而淡靜,更將“情深不壽”的吊詭,這偈語般的古語之意,做出了更深切的釋疑,同時更為愛鍍上了一層夢幻似的微光,必要在冒險中求得玫瑰般的安逸,這些無數不由人所駕馭的靈魂歷險,誰又能說不恰恰是每個生命所為之久久追索的呢?
作者所悟遠不止此。關于生命的存在,作者將其視為一個旅程:“生命本身就是一個過程,一切都要過去,像那些花,那些流水。如果我是花,我要為人間留點余香,如果我是水,我要洗滌去俗世中的些許污濁”。因為一切都會消失,這稍縱即逝的生命,因這必然的消失,陡然具有了哲學意義上的精神氣質,甚至連夢境也顯得如此意味深長:“善良有時也有猙獰的面孔,惡毒卻往往穿著華麗的衣裳。翅膀會因斷折過而更頑健。振翅掠過這黑暗的荒原……”
思索的慣性,及其對人思想的啟迪,顯然帶給作者對世界豐富的理解與認知,而這對文學創造而言,正是彌足珍貴的精神資源。唯有如此,我們的創作才會有無窮的主題、視野與角度,甚至可以說,這樣的思考本身就仿佛是作者的精神故鄉,在那里有無數我們取之不竭的文學寶藏。
說到故鄉,每個人都會剎那心生萬千情愫,作者文集中另一個不可忽視的情感主題便是對故園的深切情感。日夜流淌的榕江邊那故鄉神奇神秘的山水、“喂養我長大”的香甜的稻米、“平平凡凡,沒半絲狂瀾,細細長長的就象雨中的紫丁香,綿長而深邃,幽幽地溶入了我的血液”的父愛、“一條老麻繩拉出一串串濕漉漉的故事”、 “漫山遍野的綠草,我那永遠饑餓的老水牛”…… 故鄉在作者心中,顯然已經遠去,但卻以“渺遠的牧童的笛聲” ,“一張模糊的舊照片”,“一口難忘的古井水”, 層層迭迭,此起彼落,并永遠在一個“背著故鄉的泥土遠行的游子”的生命與靈魂中化為無限蓬勃的鄉愁。
鄉愁,濃得化不開的愛,而愛,因其駁雜深沉的情感屬性,則寄托了作者信仰般的思緒,并藉由愛,作者體會著生命與生活的無限與真諦,正如斯賓諾莎所言:去愛永恒無限的東西吧,可以培養我們的心靈;亦因此而值得我們以全力去追求與探尋。從相遇,到別離,“這世界已經是情感荒蕪的時代”, “越過坎坷的山巒;跋涉過清涼的溪流;走過漫山野花的山坡”,人作為萬物之靈,卻仿佛永遠漂泊于人生之路上,而“我知道,你正在倚門靜待我漂泊的歸期”。愛如草原,愛如沃野,愛是愛人熾暖的懷抱,指引為愛而生的心靈:“某個美麗的黃昏或清晨,我會如一匹奔跑的野馬,再次竄進你溫柔的草原,讓你的期盼蕩起愜意的笑臉。”這些美好如月夜獨白的心境,迷醉如霞光升騰的瞬息,令文本呈現出浪漫主義的理想之光,個體經驗經由文學的洗禮,從而升華為情感的普泛性意義,猶如玫瑰綻放時的香郁,引人共鳴。
玫瑰,愛怎么能離開玫瑰呢,“某個露珠搖曳的清晨,再次獻上帶露的玫瑰和殷誠的十四行”,“我將期待你的歸來,期待玫瑰綻放的春天”,“你是我此生唯一許下有關玫瑰諾言的人,無論多少的風風雨雨,我都將用我一生的柔情覆蓋你的田野”,作者愛的世界里,亦如一盛開著“神喻般命運”,以及在命運中許下的玫瑰諾言,此刻的愛與玫瑰,已然成為一種生命中承載人性的溫暖與崇高,猶如馬爾克斯永不凋落的玫瑰:我愿意用我的眼淚灌溉玫瑰花,以花的刺痛來感受痛苦,以花瓣來回憶親吻。毋庸置疑,馬爾克斯的一生,以及他的作品,均有為愛而忘我的重要精神屬性,而這同樣說明,豐富博大與深邃的愛,于作家的生命及精神而言無異于畢生的雙重滋養,是人性中最為純粹的深刻需求。
盡管如此,作者的視野與情懷仍在不斷有著更多的拓展,有著自覺地對身處世界的多角度多維度的精神突圍,比如在他筆下有“大地億萬年的精靈的化身”的玉,有“花看半開,飲酒微醺才是人生妙境”,有“在歲月的岸邊,我用詩歌打撈生活的碎片,在詩歌的世界,我用生活做詩歌的拼圖”這樣生動而唯美的對生活的打撈與拼接,在此情境之間,作者的精神漸漸遠離俗世喧擾,從而向一種可遇不可求的孤獨之境趨近,在那里,他顯然已經體悟到更多,因為此在的孤獨在作者筆下,早已不是某種情緒與情由,而一種心境更是一種情致,甚至是“超異的能力及理想”,自由而悠長。
事實上,文學中的每個人何嘗不都是對生活的打撈者,在喧囂的生活海洋里打撈文學的寶藏。時光遼闊,萬物豐茂,生命的繁復與靈魂的多維,著實令每個作者對文學有著無窮之追索與渴望,這渴望時而使人深感自己的渺小與無力,而更多時候,則帶給我們真實而恒遠的力量和指引,讓我們于凡俗之生活中覓尋生活深處的打撈者,那個時光深處的自己,并任由自己感動于那些貴重的剎那與瞬息,猶似法國諾貝爾獎獲得者杜伽爾所言:生活就是一種綿延不絕的渴望,渴望靈魂的不斷上升,渴望生命變得偉大而高貴。
是為序!
(編者注:此文為《雄心》一書的序。本文作者李一鳴,文學博士、教授,現任中國作家協會辦公廳主任。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副會長,曾任中國作家協會魯迅文學院副院長、常務副院長。《雄心》作者吳錦雄,1978年生于廣東揭西,曾供職于學校、報社。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廣東省作家協會事業發展委員會委員、廣東省歸國華僑作家聯誼會會員、深圳市作家協會會員、深圳市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深圳市福田區作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