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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娜:意義的瞬間聚集

更新時間:2017-01-03 來源:巜文藝爭鳴》2016年12期

——由長詩《信札》解讀楊克詩的現代精神

讀楊克的長詩《信札》,驚心動魄,復雜體驗撲面而來,從感覺到意識,從本我到自我、超我,到生命內在的碰撞。這是一次閱讀和想象的還原,是一次分析和闡釋的旅程,也是一個詩人對另一個詩人的解讀。《信札》實現了生命體驗的“意義的瞬間聚集”,這是一場龐大的聚集,“以它自己的方式把天、地、神、人聚集到自身中來”(1)。海德格爾哲學闡釋的四重性存在場域,在楊克的詩中得到詩意的集中表現。

一、人:瞬間死生

《信札》寫于1995年7月24日,二十一年后,我在廣州盛夏八月遇到它,開始一次意義探索的讀詩之旅。此在與彼時相通,無限的內世界和人生況味打開,仿佛經歷了瞬間的死生。觸摸信的回音,身心在其中浸泡,被裹挾。在人生的時間維度上展開。

開篇:

“隔著遙遠的時空,你的聲音就來了”

一只左手按在紙上,扎心的穿透力

瞬間面對許多無法記憶的東西

諸如語氣、語調、有機無機的停頓

甚至你心里雜音的強弱

“不可救藥的氣息,還有體味”

剎那的疼痛,躲在格子里寫字的人

不小心就會被字走漏了風聲(2)

狄爾泰說:“詩必須通過特殊事件表現詩的生命觀。”(3)。不期而遇,“一只左手按在紙上”,引發(fā)深層敘事,與思念、惦念、期待、猶豫、愛有關。通往彼此的道路結束于通信的結束。詩人的生命觀在時間河流里交錯閃回,過去、現在、未來交集,是回憶的多重感覺和此在的多層觸發(fā)。

那些被字走漏了的風聲在詩人看似隨機輕靈的語言書寫中緩緩打開。“扎心的穿透力”,這個“扎”字用得狠,帶著動作的過程,帶著尖銳的器具的質感,從虛空中直扎入內心。明明是過去的往事,此時卻如在場般清晰。于是,“語氣、語調、心里的雜音、氣息、體味、東方人的皮膚”如決堤的洪水奔涌而來。那是無法記憶的記憶,是永不消逝的沒有實現的愛情?是封閉而又敞開的青春?是最為敏感的生命的渴望和沖動?充滿現場感,鋼琴的琴鍵一般錯落彈起。現代詩本源于對生命意義的捕捉,最根本的驅動力是人的生命表達欲望。這幾行詩的技藝實現了這種表達:所有與信有關的記憶和感覺都被喚醒,在詞語排列中實現了一種新的語調和情緒的呈現。

陳曉明說楊克:“他關懷事物的那種誠懇和他讓詞語自由靈動的能力結合得如此之好。”(4)這一點也是讀完《楊克的詩》后最吸引我之處,他這種心聲和詩語的微妙結合能力,在當代詩人中“別是一家”。詩人是不僅能夠體驗豐富的世界,并且能夠用詩歌傳遞生命體驗的人。楊克在訪談中提到:“(羅德里格)堅持要讀,他說這首詩中的很多意象,對他來說,都是很奇異的,能夠讓他反復去思索,激發(fā)了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和渴望,就像在一首詩中一個女人能夠喚起的那種感覺。又像是在夢里,最后夢成了詩。”(5)一個西方詩歌翻譯家的體驗,和一個東方文化背景的女詩人的閱讀體驗,竟是如此暗合。

“生命被澀在頭身之間”,這是詩人對生命的象喻,人的身體就被象征化,身體已經不是完整的身體,而是被身體禁錮,身體像枷鎖、像監(jiān)牢。在生命的意義上,有疼痛,有生死,有時空的大限。

他這樣寫生:

而如今,你,喚醒了我,讓我覺得活著

我——當下的,此時此刻的——

如同吐了一天墨的烏賊

用清水沖刷干涸的肚皮,然后臃臃脹脹地伸展開來

最長的觸角伸到你的胸前,吸附你

這樣寫死:

讀書?寫作?雞零狗碎地度日

如同湖底的淤泥,覺得自己在一寸一寸地死

“但這樣的夜晚不寫字能一個人呆著嗎?”

“一寸一寸地死”是詩人對自身生命的體驗與反觀,就像自己站在自己邊上,成了自身存在的一個冷靜的解剖觀察者。“信”激發(fā)了人的“活”細胞,那種“用清水沖刷干涸的肚皮,然后臃臃脹脹地伸展開來/最長的觸角伸到你的胸前,吸附你”的幾近貪婪的渴望的鮮活感、欲望感在詩句中活脫脫呈現出來。只有生的疼痛才能喚醒死的自覺。一疊信札投入到生命的池塘里,瞬間連接了生死。

最后詩人寫道:“只是我一直無法肯定這是經歷過的事件還是愿望的幻象”。一個長句把前面的一切反思和感覺變成悵然若失的虛無。這個文本具有奇特的殺傷力,把我們喚醒,又充滿批判和審視,使所有的反思被消解的同時獲得沉重感。詩人與詩共同飛躍,也帶領著讀者在審美當中追求超越和救贖。

海德格爾說:“人之所以被叫作始終有一死者,是因為它們能赴死,能夠承擔死亡的結果,而動物只是消亡。唯有人赴死,而且只要人在大地上,在天空下,在諸神面前持留,人就不斷的赴死。”(6)這種自覺好像發(fā)現了“視死如歸”的另一種含義。從死的視角來審視生,由死來驗證生,由赴死的本質來強調人的存在的不重復、不再來、唯一獨存的意義。楊克在《德蘭修女》一詩中寫道:

向死的生命,一如裹尸布樸素

矮弱之軀,在干癟的草席上老去

給麻風病人喂藥,指頭腫脹的洗衣婦

愛窮人中的窮人,真實地生活

他巧妙地把“向死而生”四個字化在具體的詩歌場景和細節(jié)里,給這四個字賦予德蘭修女人生的圖景。在生死之路上,詩歌可以一次次用不同的面目呈現這種生命的存在本質,一次次叫醒麻木的靈魂。

二、神:靈魂菊花

“分裂一羽給我吧,我在變俗卻沒人管我”。當感覺自己在“一寸一寸地死”時,詩人似乎對空中長著翅膀的“神”發(fā)出了祈求。海德格爾說神:“是通過對神性隱而不顯的運作,神顯現而成其本質。諸神是神性暗示的使者,神不是人借以逃避存在的庇護所,而是將人引向存在自身的本質。”(7)神是存在的澄明狀態(tài)。詩人所祈求的對象是詩意的神,靈魂的主宰者,宇宙中一直牽引著人向上向遠向彼岸跋涉的力量,使人實現自由,在死生禍福激蕩不寧的現實中,能夠拯救人的精神于委頓的“神”。

《信札》寫道:“南方是一個空虛的巢/我是屋檐下孤零零的鳥兒,超脫、冷漠/多重人格,翅膀用來擁抱而不是飛翔”。人本來就有飛翔的翅膀,而行走在世間,漸漸失去飛翔的能力,沒有“神”附體的鳥,是凡鳥,俗鳥。“許多人不如一只鳥兒/人,真不知是什么鳥”,這個“鳥”的話語方式是南方式的,這種反諷和解構帶著穎悟的智慧。這只鳥的核心問題是——失去了靈魂。失去自由之后,我們成為彼此擁抱的鳥。

一疊信札喚醒靈魂之神,開始起飛,開始擁抱。在這里,鳥的翅膀實現從功能到內涵精神情感的心靈轉換。那是一疊書信,有一個圣潔的來處,喚醒在都市生活中漸漸臃腫平庸的靈魂。在高貴和降落之間,欲望小心翼翼地伸開,落地成花,觸腳很細很巧妙,新鮮的比喻指向那些說不出的,但卻能感覺到的精神的靈魂的感覺:

該死的蚊子咬了我的腳心

“這不等于舔了人家靈魂一樣難受嗎?”

我不經意把一朵菊花吞了進去

那么細軟柔滑讓人“非”想“飛”想

蚊子和菊花的象喻轉換非常神奇,在感覺世界,當美好到來時,蚊子幫助詩人舔到了無形的靈魂,于是,靈魂菊花升起來,吞進去,浸潤平庸的干渴。而這樣的升華又不是絕對的,除了靈魂,還有肉體,沒有肉體參與的飛升是虛化而又虛假的。肉體沉重下墜,肉體與欲望有關,肉體包含著所有隱秘,就像詩人隱喻的身體的高潮與狂歡。詩人很溫柔,帶著自己的美學追求,陷入的同時進行生命意識的反思,像跳高運動員。在踏上地獄的剎那回頭對自身絕望,而又回到了最初的初心。最初,我們素樸地互相吸引,真純地互相引誘,彼此內在發(fā)光放劍,深入試探而天然開放,沒有罪惡和絕望。

只有在現實中絕望、沒有失去希望和理想、不會“死去”的詩人,一個有柔弱初心嬰孩般的詩人,才有如此回望青春,才會有如此復調而又細膩的自我對話和反思。長詩的第三節(jié):

但我讀到你第一封信的時候

你的話教會了我靈魂去飛

如果沒有你的字為證

鬼知道你是誰,鬼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不認識你卻又熟悉你,我無法驗證你的存在

我懷疑你寫來的字說不準來自中世紀以前

記憶的襲擊有一種恍惚感

人最柔弱時最易回到童年

拉上小水簾,在一個小小的空間里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一筆一畫,流著口水,抹著鼻涕,認認真真

時光倒轉,如蠶蛹幻化

你有兩條粗而長的辮子,眼睛很奇怪地看人

而我是你的鄰居,“我叫你哥哥”

你總是以為只有你才能這樣稱呼我

腰中的蛐蛐鳴出個夏天

有藤蔓牽牽連連,繞啊繞啊繞

你使我感到純潔,純真

雖然我再也回不去了

靈魂起飛了,飛溯到童年和愛的現場,靈魂在往昔的純真中得到凈化和重置。假如我們始終有這樣自凈自新的能力,那么詩意地老去也不再可怕了吧?詩人展開想象,不知是回憶的真實,還是虛構的恰切,依然是南方的語言,“夏天”,“蠶蛹幻化”。帶動著讀者心中的蠶蛹,體驗慢慢蠕動著的夏季的悶熱氣息。

“你使我感到純潔,純真/雖然我再也回不去了”。這看似柔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自我反問和自我解構,讓第一節(jié)開始的情感的強度得以放緩,弱到極限,反而蘊積著看不見的反彈之力。在靈魂和肉體之間,肉體就是生命的土地,就是本能無意識潛意識,一切思想靈魂的根。不去關注肉體是不可能的,然而放棄靈魂或者夠不著靈魂的高度,無法實現靈魂的關注,肯定是膚淺和墮落。靈魂使肉體高貴,讓肉體感受,讓身體知“道”,也使一切具象創(chuàng)造升華,一切沉淪有了圣潔的可能和飛翔的翅膀。擁抱生命飛翔到圣潔的高度,這是真正的現代詩,不是建筑一個凝固的高貴,而是在生命的肉體體驗的靈動中,展示靈魂高貴與沉淪的對峙,整個過程通向高貴,或許最終并不能停留在高貴,但它是向著高貴的無限展開。

現代詩人比任何時代都更加關注埋藏在肉體生命中的靈魂。在這人類被工業(yè)和技術不斷異化的時代,靈魂需要擺脫更多看不見的束縛。詩人多次寫靈魂:《逆光中的那一棵木棉》“我們的靈魂在它的枝葉上飛”,《羅姆尼新罕布什爾勝利集會》“穿藍色衣服的女人,帶我去吃’靈魂菜’”,《納爾遜?曼德拉》“我看見他的靈魂/像一朵黑色的火焰”,《在商品中散步》“黃金的雨水中靈魂再度受洗”,《聽朋友談西藏》“那里每一顆石頭都有靈魂/每一棵草都能長成仙子”,《石油》“靈魂陷落,油井解不了人心的渴意”(以上詩句選自《楊克的詩》)。可以看出,靈魂賦予詩人的寫作對象以神性,穿透外表進入內部的精神力量,與現代社會的物質崇拜相對立。詩人對此是有一貫的自覺和反思的。那個神一樣的靈魂,不時地在詩行中醒來,給詩歌插上了翅膀,提純了詩的指向。中國古圣賢老子講福禍“莫大于有身”,其實也是強調生命的終極意義,現代詩人更加突出靈魂之根,緊緊扣住生命的瞬間體驗。《信札》中這一次靈魂的起飛,帶著性感的愛的味道,像一朵孤傲的菊花開放在生命的大地。

三、天:命運空間

生命活在一定的空間里,類本質的規(guī)定性就在這歷史的河流中,時代與環(huán)境,依然是無法穿越的人類的宿命。楊克說:“《信札》運用了小說的虛構手法,將真實與想象交替,通過對話展開。”(8)這首詩中的對話空間是多元多層次的,既有詩人與過去的寫信人之間的對話,也有詩人自身的詰問、自我對話,還有一種向外的對話,面對未來和虛空,以及廣大的當下。命運聚集在詩行之內,穿透了命運的軌跡。

把手放在你曾寫過的字上

鋪天蓋地而來的感覺,幾乎要把人擊倒

那字太有勁力,殺傷力很強

“手撫在上面會獲取能量”

引號既是強調也是對話,這有點像幻象世界中的場景,一種冥冥之力進入到詩人體內,“手撫在上面會獲取能量”,生命的空間虛幻化,開始不斷地擴展,隨著身心的欲念降臨,而遭遇激情的內心活動的結構性的展開:

凄楚之感糅合些莫名其妙的欲望降臨

抽一支煙,再想象一個色香味俱全的女人

在蘇小小墓前千百年前也為某地名妓

遭遇激情,然后伴君拔劍平天下

捏著裙子冒充淑女,留一風流說法

這樣的人對我來說永遠神秘,但很安全

卻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殺傷力

呀,呀,或許這兩種虛構都不對勁

可要男人停止幻想比不讓一個女人照鏡子還要難受

那些“莫名其妙”的欲望并不只降臨在善于幻象的詩人身上,每一個普通人也都會遇到,只是詩人抓住了這些生命的欲望,并沉浸幻想其中,沿著欲望的軌跡向靈魂叩問,漫游拓展,多層次矛盾地集聚在漫漫茫茫的孤寂的靈魂海洋。

“孤獨有某種特別的源始魔力,不是孤立我們,而是將我們整個存在拋入所有到場事物本質而確鑿的近處。”(9)當一個人的精神空間進入到孤獨的想象世界,所有到場之物都變成物象。隨著男人的一支煙,蘇小小的墓,那個小巧玲瓏到令無數男人折心疼惜的女人,進入到虛幻的欲望里。從廣西到廣東,從廣東到浙江,從嶺南到江南,從現代到古代,詩人的視野是寬廣的,胸中的空間直接決定著詩歌的空間。“一種不可言喻的殺傷力”,男人抑或女人對異性的想象和虛構,在詩行中被提出又被否定、自我批判,這是現代派詩人波德萊爾之后現代詩的本我超我自我矛盾斗爭與批判精神的貫穿。

詩人靈魂的神游就在這樣的內結構世界展開。長詩的第四節(jié)實現了一次很現代的命運纏繞:

也許一開始我的身子就被你的筆跡捆住了

柔韌的不是語言,而是纏繞本身

我不明白誰是圣言的傾聽者,誰在不可言說地言說

在黎明的鳥鳴中,我聽見了心跳

通過一朵花蕾我看見你的局部

在夢里你是真實的形體,醒來只有虛無

我不再因為音樂的旋律而感動、詩的節(jié)奏而感動

我只為“能指”感動,為你的嘴唇而手心濕潤

燃燒。飛升。有云彩落下,被天使“劫持”

整整一個夏天我飛揚燦爛在你的明媚里

只是我一直無法肯定這是經歷過的事件還是愿望的幻象

“身體被筆跡纏繞了”,是詩人的獨特發(fā)現,這一節(jié)詩人用了長句,長句中單個詞雜陳,多義并置。這是一封手寫的信,帶著溫度和當年的氣息。這是命運的纏繞。詩人直面纏繞本身,這種感覺本來就是不可名狀的,詩人在兩行一段的長句節(jié)奏里分析這種纏繞,是的,他用了現代分析的手段,“圣言”是當初的美好語言,還是無名的命運的宣示之言。“鳥鳴”里的“心跳”,夢中的真實和醒來的虛無,命運展開的時候從來就是部落痕跡的,我們“被天使劫持”,走向不一定想要的但是“既定”的命運。

古代哲人詩人的外宇宙的“天”與現代詩人的內宇宙的“天”,具有異質同構性。“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那是一個不一樣的夏天,這個夏天不僅僅是詩人的夏天,也是所有讀詩人的夏天,是相遇和哀悼的夏天。夏天是一個象征的命運空間,是經歷過的事件,也是愿望的幻象,夢的白日生成。人生跳不出命運的軌道,但情感和直覺的詩性表達卻能短暫脫離地面。從“神與物游”到神與命運的交接,繼承了屈原《離騷》的多層次的人神共游的境界。中國古人追求天人合一,現代詩歌更主要的是化天地為心靈、為自我、為生命,尋找自我的主體存在。古典美學是要融入自然中去,現代文明是要確立自我,在對峙的現實中尋找自我,追溯自我,通過外空間打開內宇宙。

正如“夢里你是真實的形體,醒來只有虛無”,詩意的“天”高高在上,照耀著人與幻覺、與現實、與回憶、與愛情、與肉體的一切矛盾和掙扎。這是現代意義上的深化和超越。

四、地:詩性手指

詩人的天職是還鄉(xiāng),還鄉(xiāng)帶著人走向故土,親近本源。經過命運的叩問和審視,我們終將要落向大地。那是什么樣的大地?在工業(yè)化、信息化的今天,我們的周圍是什么?《信札》第五節(jié)這樣描述:

垃圾。

我的周圍。你的周圍

——“于是你也是”。“于是我也是”

我們被污染。我們接受。而且要說挺好,快活

我們

隔著漫天遍野的客觀

忙碌,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

無根本無居所。現代人的狀態(tài)。人類的狀態(tài)

是一只螞蟻,總搬家,可從未見過有家

額頭有粒米,不知從哪兒銜來

“我懷疑我只是在夢游”

而如今,你,喚醒了我,讓我覺得活著

我——當下的,此時此刻的——

如同吐了一天墨的烏賊

用清水沖刷干涸的肚皮,然后臃臃脹脹地伸展開來

最長的觸角伸到你的胸前,吸附你

我覺得我應該在別的地方

我覺得我已經在別的地方

詩性的手指將你的我的“我”從日常生活中剝離

靈與肉如此相諧地充滿活力

被一團無形無狀無罪惡無廉恥的黏稠氣體所包裹

大氣吸附著大氣。一片藍色,一片黃色

一種感情的流,如拔牙之后的痛,隱隱地……

從此我們看不起快樂

我們從這首詩看到了波德萊爾的審丑批判精神,看到了聞一多《死水》的倒影,而詩人從社會批判超越到環(huán)境和生態(tài)反思中。這首詩在創(chuàng)作中沒有按照“人、神、天、地”的順序設想,是在意義的聚集層面實現了四重性。這就是我們生活的大地。“垃圾”,1995年的中國,剛剛走進新時代的開放熱潮,詩人敏感地觸摸到大地的垃圾。這節(jié)詩的前半段用看似輕快的筆觸描寫大地。現代人被垃圾包圍,卻不自知,沒有批判反思,沒有一處可以回歸的故鄉(xiāng),這是“精神的畫像”。“我覺得我應該在別的地方/我覺得我已經在別的地方”,其實在哪里都是失去自我的漂泊感。沒有穩(wěn)定的故鄉(xiāng)可以回歸,已經成為現代人的普遍而本質的處境。這輕快之中包含的強大批判之力,能夠引起普通讀者的有力反思。反思審視本身就是一條路徑。

“詩性的手指”出現,詩從日常生活出發(fā),把人從自我封閉中驟然開放出來。詩歌洗刷人的罪惡感和庸俗化,給予撫慰和升華的階梯,體驗到生存存在的價值和意義。詩歌開啟更高遠更純凈的生命境界。“詩性的手指”是一個智慧的預言。

筆者專門就現代詩的現代精神向楊克先生發(fā)問,他說道:

現代精神首先是一種批判精神,中國古典文學多是“中庸之道”“溫柔敦厚”的,不太寫尖銳的批判,他更多是一種哀怨、惆悵、委婉的表達,比如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現代精神是魯迅之后引入的,帶來一些絕對的否定和批判精神。在我們第三代詩人里面,我一直對公共空間發(fā)聲持批判態(tài)度。我雖然也寫日常,也是一種個人化的寫作,但我堅持同時也要寫出時代的語境,中國這三十年發(fā)生的事情我的詩基本上都涉及了。不是那種表面化的涉及,像以前那樣所謂的時代,我寫的是我們的精神內核。我們的人生,我們內心的疼痛,我們個人的感受。但這些個人的感受,是我們在一個公共空間里面感受到的,而不僅是夢囈夢般的自己感受到的。

楊克這段話里,有兩點特別值得關注,其一是批判精神,有一語中的尖銳性。他詩里看似日常的情境描寫無處不在的批判,有“三兩撥千斤”的表達效果,具備了特別的空靈、輕盈而又發(fā)人深思的特質。其二是個人書寫與公共空間對話,同時呈現。“無根本無居所。現代人的狀態(tài)。人類的狀態(tài)”,“是一只螞蟻,總搬家,可從未見過有家/額頭有粒米,不知從哪兒銜來”,一個具象和一個大背景的批判相結合,直接對現代人存在狀態(tài)發(fā)聲,卻不是過去集體批判的語境,而是帶上鮮明的個性修辭。楊克堅持這種寫作路徑,已經三十來年,從1990年的《秦兵馬俑》,到2006年的《人民》。他對著兵馬俑呼喚:“嗚呼 魂兮歸來自一口打不出水的井。”他仿佛貼在每一個兵馬俑的原型耳畔說話,既是面對每一個個體,又在面對大秦王朝,站在人性立場上,對歷史的批判和審視體現在詩行內。今天的楊克已經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有了鮮明的自覺,創(chuàng)作路徑的自覺、多元、敞開狀態(tài),賦予他持續(xù)不斷地創(chuàng)新發(fā)現的敏銳度。

海德格爾說:“作品使大地成為大地。”(10)當我們隨著詩人的指向觸摸到大地,反觀大地上一切居無定所的人生,意義聚集之后向外延伸。臧棣說:“詩的語言是這樣一種語言:它必須激活偉大的暗示。”(11)《信札》是打開了生命內在的無限空間,聚集了人類存在普遍境遇,并形成強大的暗示能量,賦予讀者以深度想象和體驗的文本。大地已經不成其為大地,只有詩人在詩意的空間,在詩人的內宇宙中使大地成為大地,讓人們實現詩意地棲居。大地是人類的故鄉(xiāng),詩意的大地就是人類精神的家園。

古典詩歌里曹操的《觀滄海》是外在的,而現代詩是內部的生命的滄海,一個是向外的感悟,一個是向生命內部的無限展開的。現代詩是感受和性靈活動,意象像流螢繁星一樣鋪面而來,內在精神重重疊疊地展開,“意義的瞬間聚集”,是人的內部生命感受和體驗的聚集。這個內在的萬千世界向我們展開,讓我們和一個心靈對話,和人的思想內在對話,和生命感受的空間對話,感悟到人存在的內宇宙的博大和豐盈,確立生命的內在意義和價值的無限性。人的主體性,自我的生命意識,聚集在詩行中,向世界敞開、昭示。這個個體已經不是單純的自我,而實現了自我的超越,達到超我。在這樣的詩的聚集中,個體即群體,生命即人類,達到類本質的內在自覺。

“作品通過締建世界和確立大地而充當了世界和大地之役的挑動者。作品挑起這場斗爭,并不是同時又要解決這場斗爭,使之歸于一種了無生氣的妥協,而是要使斗爭始終保持其為斗爭。”(12)這是典型的現代精神,也是現代人的命運。人類安居的四重性,也是人類命運的四重奏,永遠處于敞開的、未完成的狀態(tài)。楊克二十年前的的《信札》聚集了天地人神的四重性,豐富開拓著現代詩的審美空間。他近年來持續(xù)不斷地寫出很多好作品,比如《逆光中的那一棵木棉》《楊克的當下狀態(tài)》《人民》系列,繼續(xù)表達著時代語境和個人生命體驗,在細節(jié)中刻畫內宇宙的詩意空間。他的書寫一直處于不斷更新探索的未完成狀態(tài),具有強大的創(chuàng)造性,對中國現代詩創(chuàng)作有重要意義。.

注釋:

(1)(9)(10)(12)海德格爾著、郜元寶譯:《人,詩意地安居》,上海遠東出版社,2011年版,第118頁,第84頁,第101頁,第105頁。

(2)(4)楊克:《楊克的詩》,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47頁,扉頁。(以下楊克的詩都選自此書,不另注)

(3)王一川:《意義的瞬間生成》,山東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238頁。

(5)(8)吳投文、楊克:《“守護一個詩人的語言良知”》,《芳草》,2015年第6期。

(6)(7)海德格爾:《海德格爾選集》,上海三聯書店,1996年版,第1179頁,第1179頁。

(11)臧棣:《騎手和豆?jié){·詩道鱒燕》,作家出版社,2015年版,第35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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